他走到她身边来,随着她的目光,慢慢道:“我曾经以为,所有失去的都可以再抢回来。”
蔚岚没有言语,桓衡继续道:“阿岚,这一生,你都不会原谅我了吗?”
“我原谅你,还少吗?”蔚岚眼中全是冷意:“桓衡,如果不是子臣还活着,你以为还能同我如此说话?我早杀了你。”
桓衡苦笑开来,他看着面前人冷峻的面容,眼中却全是温柔。
“姐姐,”他突然开口,蔚岚微微一愣,听桓衡道:“如果这一生我唯一能与你有的牵绊,仅止于此,那么阿岚,请让我留在离你最近的地方。”
“我知道这一生你不会原谅我,也知道这一生你我可能都不会再有什么牵扯。可是阿岚,在我心中,你却永远是我最终要的人。当年我给你的誓言,余生我也会如此遵守。你无须回应,这是我自己的执着。”
“阿岚你说的对,这世上感情固然重要,可也有太多东西在等着我。这一辈子,喜欢过你,我已足够。”
说着,桓衡在她身前,单膝跪下来。
月光落在他面容之上,时隔近十年,这个人终于再次拥有了那双清澈的眼。
他静静看着她,一如年少时,不含半分杂质。
无数记忆翻涌,月光明亮温和,他解下佩剑,将剑横过头顶,认真看着她,说出当年他曾给她的誓言。
“我会在北地,此生不入京。”
“我将不娶妻,不生子,不纳姬妾,不染风尘。成君之利刃,护君之江山。”
“今生今世,”他慢慢笑开,笑容混着月光,清澈明朗:“君心所向,吾剑所指。”
蔚岚没有说话,好久后,她垂下眼眸:“何必呢?”
“阿岚,”桓衡握住她的手,将剑放到她手里:“或许你不知道,这一生,你早已是桓衡的信仰。”
“我无法拥有你,那至少守护你。你不回应,是你的事情,而我喜欢,是我的事情。”
“能够喜欢你,”桓衡笑得明朗:“我很幸运。”
这世间大多数人,连一个喜欢的人,都无法拥有。
这世间这样多的事,这样多的人,感情从来也不过只是生命里一段旋律,这一生独独喜欢一个人,拼尽全力,又有什么可惜?
蔚岚没说话,她握着剑,看着剑上的纹理。
这是当年桓衡十四岁时,她送给他的剑,如今竟已过十几年。
桓衡见她握着剑,站起身来,直接道:“阿岚,我走了。”
蔚岚没有说话,她看着他起身离开,夜风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他渐行渐远。蔚岚忍不住叫住他:“桓衡!”
桓衡回过头来,看见月光下美丽如妖的姑娘,听到她说了一声:“保重。”
桓衡朗声笑开,走到树下,翻身下马,然后接着月光,打马离开。
仿佛带着所有年少的记忆美好,翩然消失于她的生命。
她提着剑,感觉天渐渐亮起来。
有人来到她身后,她抱剑回头,看见日光下面容精致俊美的青年。
他在日光下,温柔笑开。一如年少时每次她醉酒就来接人一般,温和道:“我见你不在,就来接你。”
“接我做什么?”
“怕你走远了,找不到回家的路。”
蔚岚抱剑笑开,彼时云破日出,照山河大地,霞光万丈,众生茫茫。
昭化四年七月,狄杰挟百万大军渡河而来,借密道围困盛京,右相魏岚携其弟魏熊开城迎战,挟持摄政王容华,突破重围,赶至前线。前线主帅谢子臣、兵马大元帅桓衡联手布局,围歼狄杰于云茶谷,斩敌三十万,俘军二十万。容华于战场病逝,主将司南不知所踪,容华身边谋士崔杰为大楚俘虏,于容华死讯宣布当夜自刎殉主。
昭化四年十月,桓衡、魏熊携手领兵,北伐狄杰。
昭化五年秋,狄杰全灭,魏家青州军人数扩充至五十万,主持全境战役大局蔚岚一时声望无双,王丞相告老还乡后,蔚岚成为左相,尚书令谢子臣升任右相,原刑部尚书王曦升任尚书令,中舍人阮康成升任工部尚书。
昭化五年冬,蔚岚提出削兵,桓衡上书支持,青州军、桓家军、及王凝旗下军马均削减一半。大楚止战休戈,修生养息。
昭化二十年,幼帝位及弱冠,将大楚从一文弱之国推至鼎盛的丞相蔚岚携右相谢子臣均提出辞呈,还权于帝王后,归隐东山。
传闻归隐东山后,蔚岚喜好歌姬,府内日日笙歌,有人曾见二人泛舟湖上,一人撑船摇浆,一人煮酒吹笛。纵使白发已生,却仍不减fēng_liú。
后人提及二人,均赞千古fēng_liú。
而那位曾经兵临盛京,逼皇帝授予九锡、后作为主力一统天下的名将桓衡,却一生待在北境,终身未曾踏入盛京半步。
他一生除了那个早逝的妻子和唯一的儿子,甚至连姬妾都不曾有过。
野史曾传言桓衡有龙阳之好,爱慕盛京那位fēng_liú丞相蔚岚。
然而历史长河翻滚无迹,是非功过,恩怨爱恨,都不过文人笔下点墨。
能留下一个名字,便已是这些人一生的努力。
文人书写百万字,只求观者记一人。
蔚岚一生求青史留名,千古流芳,如今做到,她一生无憾。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