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淮洛浪子回头,这些年将常宁商号的名头打得更响,也是个有头脑的,打太极的话殊漠懒得说,“驸马爷可有想过挂上皇商名号?”
轻扣桌面,苏淮洛没有应答,似是考虑又是婉拒。
殊漠道:“本王知晓驸马爷不愿被皇权世俗绑架,但今后这天下,远不似南朝前几代帝王那般权势散漫。日后,是皇权当道,说一不二。”
观察苏淮洛面色,似有几分松动,殊漠又道:“虽然前期确实是会让驸马爷吃亏不少,但是权势这种东西,谁也不嫌多。再有,世袭皇商,这可不是谁都能享受到的待遇,有了这份谕令,你的后人便不会再被列入下九流类,日后想入世登科了,也是一条门路。”
最后,殊漠祭出了底牌,“陛下的志气远不止于南朝寸土,待南朝元气恢复,势必发兵征讨,平乱九州,自古以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驸马爷若能从中相助,财富、情分,二者俱获。”顿了顿,气势上涌,“自崤关之役,陛下所率新军,无人匹敌,而后,这南朝朝堂,便会如当年之势,侵吞周边诸国,成为当之无愧的霸主。即便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那也是好几十年过后的事情,轮不到你去操心。”
直视着商人散漫神色的眼眸,直击人心,“你从来都不是个顾念宗亲旧戚的俗人,本王说的可对?”
“慕王这识人的手段当真是绝了。” 折扇轻合,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苏淮洛也没必要再装傻充愣,不知所云,“慕王把草民的话都说完了,草民,也只剩下这一句话可说了……”收敛了往常的懒散之气,冲殊漠作揖行一大礼,恭敬道:“原为皇家效力,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钱财就位,不虚此行。
如此一番寒暄照面,大半天都过去了,在姜淑云的盛情相邀下,殊漠留下来一道用了午膳。
午后,官家太太们自有一番活动,姜淑云歉意地表示无法相送,殊漠摆了摆手,很有长辈的风范,“淑云你自去忙就成,这不还有苏驸马相陪。”
正事过后,顶着慕王身份的殊漠与苏淮洛算不上熟稔,临到门前,两人都没什么话题。
大门前,车驾的白马打着响鼻,沉寂了一路的苏淮洛在殊漠登上马车的空档,忽地开口,“慕王可去过崤关?”
停了动作,殊漠回头望着苏淮洛,淡笑道:“来时入关,与陛下一同瞧上过几眼。”
“早些年,苏某倒是颇有些流连边关大漠之景,只是近年来有了淑云,家中添了三两小娃娃,商铺的生意也脱不开身,倒是歇了外出游玩的心思。”没有失落,仅仅是如常的寒暄,甚至在提到三两小娃娃时,眉眼还有为人父的自豪喜悦。
京城中人谁人不知,常年少主俊朗fēng_liú,九公主一颗芳心早早就丢在这人身上。
殊漠虽然喜好算计人心,却从不磋磨姻缘。
父母之言,媒妁之命。
这个世界,两情相悦之事甚少。
如若不是九公主与当年虚假的沐云有几分相似,苏淮洛恐怕永远也不会瞧上这位少时孤寂,命途多舛的柔弱公主。
若不予以真情,何以浪子回头。
沐云这事上,殊漠承认自己做得太过。
依稀记得崤关的灯花烟火,fēng_liú公子宠溺放纵的眉眼……
但这都已经成为过去,他不曾交付真心,公子已不再fēng_liú。
放下车帘,零零碎碎的声音飘散出来,“人这一生说来漫长,历时短暂。你若有什么遗憾,便该趁着年轻一一达成。”
末了,殊漠补上一句,“当然,得是与对的人一道。”
苏淮洛看出殊漠的身份与否,并不重要。
遥望车驾离去,本该与官家太太出游的九公主,去而复返拿了一件外衫出来,为苏淮洛披上,“你这人,我若不在你都不晓得添衣。”
妻子深情的眉眼,十几年如一日的温情脉脉关怀备至。
握上娇妻的手,苏淮洛也不再去探讨早就淡忘的人。
“为夫错了,敬请夫人责罚。”
“你又贫嘴!”王室公主哪里拼得过昔时fēng_liú浪荡的贵公子,被自家夫君甜言蜜语一迷糊,苛责的话语再也说不出口。
车驾中,瞧着助考手册上,姜淑云由“相思难酬命孤苦”改作“与君白首两不疑”的姻缘命格,面色仍旧如常。
江南风尘花烂漫,本该是谈清说爱的好地界。
人这一生并不漫长,与其追寻太多虚幻不可得,倒不如回过头去看看。
一来一回,连同九公主的姻缘变更,南朝的命数亦彻底变了样。
苏淮洛解散常宁,捐出全副身家,投靠帝王换得一皇商地位,从此与姜氏皇族血脉相连。
同年,登基不过数月的新帝改革吏治,革新农技,扩军练兵,兵甲屯田,以战富国,开启了南朝历史上最为恢弘的大一统篇章。
新帝登基第九年,南朝四海升平国泰民安,疆域更是扩张至建国时数倍,本就是南朝附庸的羌族,昔日的西域霸主,由耶和单于出面,正式递交归附文书。
自此,乱世终结,天下归一。
登上京畿城门楼,殊漠俯瞰万家灯火。
感慨万千,颇有一种“看,这便是自家孩儿为自己打下的江山”的自豪错觉。
便是就此高枕无忧,等到寿终正寝,殊漠心觉自己这次历练也是成功的。
偏偏又是在这临门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