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
克拉斯撑着约翰的小臂坐起来。“只是直觉,我能感觉到你还活着。”
他在约翰的搀扶下站起来,四下环顾。“我真想让你看看这里真实的样子,太惊人了。”
约翰看到的是阿特伍德老宅,身边是园艺小径,远处是郊野树林。
“你看到的是什么?”约翰问,他知道在克拉斯的眼睛里一切会是另一种模样。
“是个空荡荡的、黑暗的屋子。这有轻薄的幻景在飘动,就像薄雾一样,幻景是个花园。屋子很大,给人感觉很奇怪,门在那边。”
克拉斯指着一个方向。
约翰看着克拉斯所指的地方,以那里为基准,指指旁边半米远:“那边……是不是有个储物柜?旁边还有一排,是空的。”
“是的,有,但现在还离我们很远。难道,你是说……”
约翰点点头:“墙壁还有点发霉,对吗?天哪,我们在那间真正的储藏室!”
说来也奇怪,独自掉进来时约翰认为自己还算冷静,现在和克拉斯站在一起,他反倒觉得非常紧张,身处被隐藏着的地下室,比身处陌生花园更令人毛骨悚然。
捏着克拉斯肩膀的手不自觉地加重力道,直到克拉斯提醒他放轻松点。
“我想到个有点恶心的比喻,”克拉斯说,“被半实体幽灵吞进来时,我们就像被人吃进嘴巴的食物,然后我们顺着它的消化系统一直向下……这里就是它的直肠。以前的遇害者在消化过程中就彻底死去了,显然,我们两个比较难消化。”
“这不仅是‘有点’恶心的程度了……”约翰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不过,这里如果真的是那间储藏室,为什么遇害情侣与猎人的尸体还在房间里?”
“灵魂留下,实体被排泄出去,”克拉斯示意约翰走向门的方向,他现在还是几乎站不住,需要搀扶,“你看到那黑色虫子了吧?它浑身都是头或者尾,人彻底被消化后,就会被从不知道哪端又丢回去。我们两个这种情况,也许叫……积食……”
“好了好了,我想象到的画面比真正遇到的还诡异一百倍。”虽然如此,但约翰却觉得气氛不像刚才那么恐怖了。
克拉斯指引他走向门,身后空气中的声音一直在喋喋不休,重复着疑问。
它们开始意识到,这两个人竟然能发现出路!它放弃提问,转而纠缠着阻止他们:
“不允许离开。”
“留下。”
“不死者要留下。”
“我也是不死者。”
“留下一个。”
虽然克拉斯能够看到这里的真实环境,却仍看不到是谁在说话。他小声对约翰说:“真实的门就在前面几步远,过去就能摸到了,我们得快一点。”
“你没事吧?你的脸色比刚才还差。”这并不是约翰的错觉,克拉斯的呼吸比刚醒来时更乱,脉搏变得更加浅而块。
“它还在尝试消化我,”克拉斯说,“我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约翰没再说什么,把克拉斯的手臂架过肩头,扶着他一起向门口走去。
声音变得愈发愤怒:
“不允许离开!”
“留下!”
“非常孤独。”
“留下!留下!留下!”
很多驱魔师都知道一个规律:在鬼魂和幽灵之中,往往越是话多的就越弱小。
同理,越是爱制造逼真幻象的,越缺少实质的杀戮能力。很多鬼魂都是如此,他们能靠幻觉把人吓得半死,其实却并不能真的抡起球棒打你。真正能量巨大的灵体反而很少出声,喜欢发动突袭。
克拉斯本以为这里的东西也一样,毕竟它只会不停说话,还放任他们聊一堆消化道的话题。
可是,他还是掉以轻心了。
突然,脚下的土地毫无预兆地松动下陷,变成流沙一样的质感。约翰一把将克拉斯推远,在他的视野里,克拉斯撞上修剪成一个个椭圆的植物,而实际上他撞到的是发霉的墙壁。
地面不是“像”流沙,而是根本就变成了流沙。约翰从没掉进流沙过,更别说是幽灵造成的,血族常对和“填埋”有关的事有种源自骨子的恐惧,再加上耳边全是“留下、留下、留下”的声音,他紧张得不知道怎么才能爬出来,几秒内,他已经被埋到腰部。
脚下没有合适的着力点,泥土沙石像有吸力一般,他根本无法跳跃。越是挣扎,向下深陷得就越快,他努力改变姿势,想把上半身留在外面。
泥土已经漫过胸口。约翰远远地看到克拉斯想从墙边站起来,却脚步不稳摔回地上。
现在约翰仍能听得到——从脉搏声和呼吸上判断,克拉斯就快失去意识了。
“花园”已经越变越黑,不再是刚才的蓝天,也许是黑色蠕虫的身体聚集了过来,想继续尝试消化掉人类的灵魂。
吸血鬼的獠牙对流沙毫无办法,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约翰不用呼吸,即使泥沙没过脖子他也不会窒息。
克拉斯看不清约翰。他视线模糊,四肢的感觉再一次消失。他并不能确定这次自己会不会被彻底消化。
他应该做出选择……是努力撑到门前,还是去抓住约翰的手?可现在对他来说,无论选哪个都不太现实了。
他扶着墙壁站起来,向前垮了一步,然后软弱无力地彻底倒了下去。
浓黑色的蠕虫全都回来了,回到它们熟悉的地方,它们不甘心放过幸存者。通常,它的一次消化就能吞掉人的全部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