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久前慕容垂赏赐给他的,究起缘由来有些荒谬:不过是在席上不小心碰洒了慕容垂的酒盏。但如若细想,恐怕是枕边的风天长日久地吹,加之慕容垂本就极不喜这个小儿子。
慕容麟挨了这一掌,定定地站在原地,眼神有些茫然地看着周遭的人和物,飘忽中在慕容令的身上定了定,眼中一湿,却旋即转向身边的小可足浑。
慕容令被他这样一看,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我不疼了。”慕容麟又笑了笑,手抚上自己的脸,对慕容令说:“母亲给我上过了药的。”
母亲?慕容令又一愣,慕容麟虽自幼跟着小可足浑,却从未以母亲来称呼过她,向来是随他们,一同管她叫王妃的。
“贺麟,其实父王……”
“兄长。”慕容麟打断了他的话:“我今日要进宫去,前几日与中山王约好的,不能不去,有什么事,咱们回来再说吧。”
“你的脸怎么了?”慕容冲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顺着慕容麟脸上的掌印轻轻摸了摸,好看的眉眼凑成纠结的一团:“谁打了你?怎么下手这么狠?你说出来,我替你教训他。”
“没事的。”慕容麟抓住慕容冲的腕,笑着冲他摇了摇头:“我做错了事,父王打的,打过之后他也心疼,亲自来给我上的药,还安慰了我好一阵呢。”
“唉——我父皇从来没打过我……”慕容冲说。
“那还不好?我可是自小就听母亲说先帝最是疼你,你难道想他打你吗?”慕容麟有些不解地问道。
“只要他能陪着我,天天打我我都愿意的。”慕容冲说:“真羡慕你啊,我从小到大只有桓王打过我。”
慕容麟不说话,只觉得慕容冲当真是将脑袋娇惯坏了。
“这是什么啊,姐姐?”小可足浑看着眼前用锦盒盛起来的香料,问道。
“这是芸香。”可足浑说:“汉人最喜熏香,这东西既闻得好,又能清神解毒,你且拿回府上去用来熏自己的衣裳,万莫给旁人。”
小可足浑凑近了向那盒子里的东西闻了一闻,亮了眸子又问:“汉人女子身带异香,难道就是这个东西?”
可足浑笑了笑,对她点了点头:“就是这个东西。你以后见吴王的时候,穿上用这个熏好的衣服,还怕留不住他吗?”
“哎呀……”小可足浑难得腼腆地笑了起来,眸含嗔怪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姐姐:“姐姐想得真周到,我听姐姐的。”
兰夫人从宫中出来,笼着袖子左左右右地打量,做贼似的,好容易上了自己家的车子,低着声音对马夫说了句:“赶快一些。”
兰建用手捻起那些香灰来放在远处仔细看了看,刚想凑近用鼻子一闻究竟,即刻就被自家夫人拦下了。兰夫人紧张兮兮地抓着他的手道:“不可啊,不可,这东西壮年男子闻不得……”
兰建皱了眉,松手将那灰从指间掸去,闭上眼睛想了许久才对兰夫人说:“我向来是说不通吴王的,你赶紧收拾收拾,去太原王府一趟,见到太原王太后之后,避开人将这事告诉她,让她千万转告太原王,此事十万火急,我也要备车,即刻去吴王府见吴王。”
“舅舅。”慕容垂亲自将兰建从车上扶了下来,旁边慕容令也恭恭敬敬地拜道:“舅公。”
“舅舅这么着急来,也不提前支会,为的什么事?”慕容垂一边把着兰建的手一边引着他向里面走,正巧碰上慕容农和慕容隆端着弹弓在彼此嬉闹,慕容垂嘴角一柔,招呼他们说:“恶奴、隆儿,快来见过舅公。”
两个开朗大笑的男孩子站定,笑嘻嘻地对着兰建拜道:“舅公。”
兰建向他们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问慕容垂:“我记得还有一个小一点的……叫麟来着?当年先皇为赐的名,他去哪了?”
慕容垂面色一僵,语气也不似方才轻快:“许随王妃进宫去了,不提他,舅舅这边请。”
进了书房后慕容垂还未来得及招呼,兰建便深深地对着他拜俯下去,慕容垂一时愣住,好一会儿才上来扶他,兰建入座后慕容垂向慕容令用了眼色,慕容令一挥手,招着一室的下人都随着他出了书房。
“舅舅这是做什么?究竟有什么事情?”慕容垂蹙眉问道。
“你母亲去之前对你甚是不放心,你为先帝所忌恨,又与太傅、太后皆不和睦……”
“舅舅。”慕容垂蹙眉:“都是从前的事了,提来做什么?自段妃之后,我这身上哪里还有从前的影子?”
“罪妇段氏。”兰建提醒道。
慕容垂低头不语。
“此次你出战桓温,功高过天,乐安王在陛下面前生事,而恰巧陛下素来因先帝的缘故对你分外忌惮,此刻恐怕对乐安王是言听计从啊。”兰建说。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我也不求在他们那里有何功劳,但求无过而已。”慕容垂挑眉答道。
“如何?”兰建摇头笑道:“只是此刻太后与上庸王已密谋要除掉你,一旦事成,陛下那边,的确是不能如何。”
“什么?他们以什么做借口……”
兰建不语,慕容垂也自行缄了口,两人对视片刻,各自叹了一口气。
“为今之计,只有先发制人,杀了乐安王与上庸王,把住朝政,如此一来,太后与陛下再怎么怨恨你,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来了。”兰建说。
慕容垂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室内一片骇人的寂静,大风吹来,狠狠地拍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