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泮没有说话,眼中的戾气盘旋着,交杂另外的复杂的说不出的情绪,在他的沉默中闯荡,良久,他眼中那些繁杂散了几分,才开口道:“我知道。”
他说这话时,已是不知过了多久,二更地鼓声响了起来,徐泮回过神来,看着早已枕着小手睡过去的于小灵,柔软的发丝飘散下来一缕,慵懒地搭在小巧的鼻子上,呼吸安静绵长,心里不由柔软了两分……
第二日,于小灵是被于霁叫醒的。她坐在雕花拔步床上,拿过自己昨日穿的月白色长袄,发现那袄上沾了不少血迹,才回想起自己昨日好似睡在了徐泮房中,至于是怎地回到了此处,却是想不起来了。
于小灵摇了摇头,又看了看衣裳。
衣裳沾了血,自然没法穿了,可他们来得急,并不及备下多件衣裳,这倒让于小灵不知所措起来。
于霁在门外与人说话,没讲几句就转身进了屋子,见妹妹傻呆呆地坐在床上,手里拿着脏了的衣裳,不由道:“你昨日竟鼻出血了?我怎地不知?”
“没事,约莫赶路的缘故吧。”于小灵道,转眼有看见他手里拿了个包袱,指着问道:“那是什么?”
于霁把那包袱放到了妹妹的床头:“徐大哥给你找的衣裳,换上吧。”
于小灵颇为惊讶,于霁转身走了,她打开包袱,正瞧见一套靛蓝色四季如意纹的锦袍,比之自己那件月白色绣竹叶的长袍,做工更加考究,用料更加珍贵。
于小灵抖开看了看,好似徐泮曾经穿过这般的衣衫,只是这一件,看着是崭新的。于小灵疑惑着往自己娇小的身板上比量了一下,貌似……正好?
三下两下将这件锦袍穿在身上,束了一同被送来的水绿色腰封,坠上于霆那块步步登高的玉牌,四处合身不在话下,又是一副唇红齿白的少年模样。
于小灵走出房门,于霁冲着她点了点头,目光颇为赞许,又道:“徐大哥一早就去灵堂那边打点事物了,刚传了话过来,说等会与我们一道用膳。”
他说完这话,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接着徐泮便大步流星地进了院子。
他面色有些阴沉,他想到瓦剌人果真往递了降表,还派人过来吊唁,胸口就跟万斤大石压着一样。
可是此时,他看见于小灵穿着他刚找人改过的自己未及上身的衣裳,俏生生地站在廊下的台阶上,睁大眼睛看着他,胸口沉闷的气息,不由就疏散了不少。
“可还合身?”他走过来问道。
于小灵点了点头,扯了扯袖子道:“刚刚好。”
徐泮面色和缓了些,又跟于霁点了头:“用膳吧。”
三人静默地用过早膳,下人上了茶水,徐泮便开口道:“从清也快来了,赶到固原,约莫多半个月吧。”
于霁想了想问道:“姜六哥还是过来押运粮草的?”
徐泮点了点头。父亲去世的消息正八百里加急地往京里赶,旁的人,还不知晓此事,比如押运粮草的姜从清,又比如前几日被父亲派去宁夏打探些密事的邵琉。
徐泮想到此处,忽地眉头一皱,邵琉就是在父亲出事之前两日出发的,说起来,他不过是刚带着消息从宁夏回来,次日就又赶了过去。
邵琉带回来的消息,会不会和父亲被刺杀有关?!
徐泮觉得自己想的有些复杂,可他心里总禁不住往那里想,从祖父和伯父的死,到父亲心中存留的疑惑,再到父亲遇刺身亡,徐泮好似看到了一条无形的线,将所有事情都串了起来……
然而,他找不到线头,也看不清线尾,只觉得心乱如麻。
或许等邵琉回来,他会知道更多吧,徐泮暗自宽慰自己,可过方才那样的思索,越发觉得身边危险重重。
再看低头喝茶的于家兄妹两人,一样的文弱气质,正经的读书人家做派,和这铁血固原的一草一木都格格不入,他二人手无缚鸡之力,而此处却暗里藏刀。
又想起昨夜于小灵突然涌出的鼻血了,徐泮心中一紧,喝了口茶,说道:“你二人回去吧,近日事体繁杂,之后恐怕还有朝廷的人,地方官员,甚至瓦剌人过来,我再顾不上你们。我让人备好粮食水囊,过一会你们便回扶摇山庄去吧。”
于霁一惊,皱了皱眉问道:“徐大哥可是嫌我二人帮不上忙?”
徐泮弯了弯嘴角,摆了摆手:“当然不是,说那些见外的话做甚?你们此番过来,开解了我心头郁结,”他说这,舒了口气:“我心里的感激也无需多言,你们回去,我方能放心打点父亲的身后事。”
于霁见他非是作伪,认真想了想,再看妹妹一脸淡定,终于点了头。
☆、第九十九章 矮蒙马
于小灵当然淡定了。经过昨日的事,徐泮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今早看起来就比昨日神清气爽了不少,吃饭喝水也能如常了,而且他还能想起自己长袄上沾了血,找人给自己改制了一件衣裳。
她想起几年前在安亲侯府偶遇徐泮的事情了。那时候的他,虽已经有了今日的身形模样,可他当年还颇为笨拙,连她发丝里缠住的柳条都抽不住来。
转眼几年,他长成了少年,更是很快就要成为新一代的忠勤伯,早已没了当时的青涩,已经是连更换长袄这样事情,都能想得到了。
这就是成熟吧。凡人的成熟,总是这么多快,一夜风雨,就变了模样。
徐泮为他二人的回程,朝傅平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