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们谁都没动,互相对峙一般地站立着,随着对峙的持续,尴尬在他们中间悄悄蔓延。
最后是宁檬忍不住,先开了口:“文件已经送到了,那么陆总,您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陆既明也开了口。
他平日好好说话时,声音也是有种导航男播音员的动人质感的。可是此时此刻,他的声带却像被砂纸摩擦过,每一个字从他声带里弹出时,都带着噪音一样的嘶哑:“你看不出我都快病死了吗?你还就这么走?你还有礼貌有人性吗?!”
宁檬:“……”
宁檬默默在心里腹诽。
——不然呢?等到你病死咽气再走,这样会显得更有礼貌?其实就凭你还有这样胡搅蛮缠乱谴责别人的力气,可见你一时半会恐怕也是病不死的。
随着陆既明噪音般的嘶吼,宁檬脑子里忽然有一个闪念,她想求证一下这个闪念。
于是她问陆既明:“这材料你今天还看吗?”
陆既明嗓音丝丝拉拉的:“看啊!”
宁檬:“可按你自己的话说,你都病得快死了,还有力气看材料?”
陆既明:“……我临死前看,死得其所,可以了吗??”陆既明嘶哑的回答显得特别嘴硬和没底气。
宁檬大胆推测:“你其实并不着急看这份资料吧?”
宁檬看到陆既明本来就颜色不正的面孔上,又浮现出了几道青白交接的色彩。
她猜对了。
他其实根本就不着急看材料,但他愿意通过要材料这个由头折腾其他人。有一种人自己生了病就一定也不让其他人好过。
宁檬看着一八五的陆既明,觉得他像个几岁熊孩子一样,在对人借病行凶。
宁檬默默叹了口气。想着石英说,躲着避着,不如顺其自然着。她决定还是冷冰冰地关怀一下生病人吧。
“怎么生病了?”
她像个不怎么慈祥的恶婆婆硬邦邦地问了一句。
慈祥的角色轮不到她扮演,她太慈祥了容易造成彼此关系的错位。
陆既明:“吹空调没盖被。”
宁檬:“发烧了?”
陆既明:“39度7,算发烧吗?”
宁檬:“……”
——你特吗都快烧死了,你说算发烧吗。
宁檬:“吃药了吗?”
陆既明:“没有药。”
宁檬:“……”
——看你也像光有病没有药的二百五。
宁檬:“哦,祝你幸福。”
宁檬说完转身回了对门自己家。她能预见被她抛之身后的陆既明,除了自身发烧的热度以外,此时一定又在周身熊熊燃烧起一团更炽热的怒火。
宁檬想如果现在去测陆既明的温度,说不定会达到四十度以上。
宁檬回到房间后,有点坐立不安。她总感觉她的漠然要草菅掉一条暴躁的人命。
可是他生病,怎么也轮不到她去照顾。他有他的梦。
宁檬在这种自己也参不透为什么的坐立不安中,鬼使神差地去了厨房,鬼使神差地找到了自己准备姨妈痛时熬姜水喝的生姜,鬼使神差地在自己姨妈没来也不痛的当下点着火熬起了姜水。
水开锅的时候,曾宇航打来电话。他在话筒里急吼吼地拜托宁檬:“老铁,你帮我去对门看看明明死了没有啊?丫个大傻逼,昨天就开始发烧,却说什么都不肯吃药,他这个傻逼有吃药恐惧症,我和梦姐一起求他他都不吃,没办法我给他强灌了点热水捂出了汗他才好点。但今天一早我就出差了,现在外地呢,梦姐情况又有点特殊,需要被照顾而不怎么能照顾人,所以明明今天就落单了。刚我问他怎么样了,丫个傻逼居然说他已经39度9了!艹!真是气死我!你说他怎么还不病死呢,省得让我们跟着一起瞎操心!老铁你去帮我看看他死了没有,没死你让他快点死,别折磨我们了!多谢了!”
宁檬放下电话有点心惊了。
高烧了两天不肯吃药,他陆既明还真是个作死派的先锋典范。
宁檬回到房间找出了感冒药和退烧药,又回厨房盛好姜水,再一次去敲了对面的门。
这次陆既明来开门的时候,整个脸都是红的,像喝多了酒上了头要一呕方休似的。
宁檬发现自己之前和陆既明的一切抗争,与诱哄他吃药比起来,都是不值一提的。
想要他吃药,简直比杀了他再自杀还壮烈一百倍。
陆既明油盐不进视死如归,明明白白说:想要我吃药,呵,没门!我宁可直接病死!
宁檬不大明白他对药丸的抵抗力为什么如此之大。
趁着陆既明躺在床上烧得直哼哼,她发微信问曾宇航,陆既明为什么不肯吃药。
她需要知道问题的症结所在才能对症下药。
曾宇航很快把答案回复给她:他心理有病,他妈当年骗他吃了一片药,吃完他就睡着了,他妈趁此机会脱的身,和他老外便宜爸爸一起飞出国了,从此明明这二逼就再也不肯吃一粒药。我他妈这辈子什么都不怕就怕丫个倔逼生病!!!
宁檬看着消息有点唏嘘。从陆既明的外形看,小时候的他肯定也是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小男孩,他妈妈怎么舍得那么对待他。一份迟来的真爱居然能那么轻易的就打败了母爱。
宁檬继续发信息问曾宇航:连梦女神也不能劝他吃药?
曾宇航回:我以为能!结果不能!完全不能!妈蛋的,实在不行的话,你就把他打晕把药给他生灌下去吧!
宁檬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