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和乔治好好谈谈,我觉得他应该对这一年来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很了解,但是自从回来的那天晚上,我从未找到与他单独相处的机会,他不是陪在父亲身边,就是外出办事,要和他说上几句话比上天堂还要难。
狮子与牛
机会来了。
第二天晚上,安东尼奥,我的养父照常把四个人召集在书房里开会,我趁着乔治出来方便的机会把他堵在了盥洗室。
“乔治。。。”
他正在水池旁洗手,从镜子里看到了一锁好门就摆出一副审判官态度的我。
“怎么?想问什么就问吧,你该等了好久了。”
他甩了甩手,开始对着镜子摆弄他棕红色乱蓬蓬的头发,可是无论他多么细致地梳理,头发的轮廓始终都没有太大的改观。
“我只回答你三个问题。”他伸出三根手指冲我晃了晃。
我不理他轻佻的口气和表现,想也不想就把近日来积累在心间的疑问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我为什么会去西班牙?”
“去执行任务。”
“执行什么任务?”
“杀人。”
“杀什么人?”
“一个斗牛士。”
“他叫什么?是不是佩洛?”
“无可奉告。”他转过身朝门口走来,“已经超过三个问题了,我说过我只回答三个。”
他的态度让我忍无可忍,用胳膊肘一把把他按在门上,逐渐加重身体的重量,他奋力挣扎,但是无论在身高上还是体力上,他都难及我的三分之一。
“你最好老实回答,不要惹我生气!我要杀的人是不是佩洛?”
“是。。。咳——咳——”被我压得用力,他透不过气了,我不想要他的命,稍稍放松了些,继续问道:
“可是,他死在斗牛场上了。。。不是我杀的,如果我是一个黑手党,杀一个人不该用那么久的时间不是吗?”
“皮耶罗,这要问你自己了,从开始我就劝你尽快斩草除根,可你却带着他逃了,不但逃了,而且还在一起生活了快一年。反过来我倒要问问你了皮耶罗,你为什么不立刻杀了他?又是你的那点无聊的忏悔心在作怪?”
“。。。。。。”
我回答不上来,根本回答不上来。
为什么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会突然大发善心手下留情,为什么一只狮子会为了保护一条牛犊宁愿背叛狮群东躲西藏,甚至在发现牛犊要坠下悬崖时连自己性命也不顾跟着一起跳下去?是狮子厌倦了牛肉的美味想尝尝青草的味道,还是狮子认为自己本就不是狮子,而是一头牛?
答案是哪一个?
“谁给我的任务?为什么要杀他?”
“任务,任务当然是帮里下的。至于安东尼奥先生。。。为什么要杀他,我也不清楚!你为什么不直接问安东尼奥先生?”
我想了想,他说得也有道理,关于帮里的机密也许只有少部分人知道,即使这少部分人,作为首领的教父先生也不一定什么都对他们说。
我的养父根本不想跟我提及此事一个字,每当我询问,他都会以“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为了你的健康着想,就不要勉强回忆了。”为借口搪塞过去。
我放开了乔治,他整了整衣领,重新拢了拢头发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皮耶罗,虽然你在这里长大,安东尼奥先生是你的养父,但同时他还是k帮的首领,如果他不想提起某件事或某个人,你最好不要触犯虎威,否则对你没有好处,听你老朋友的忠告吧。”
他一定知道什么,他们一定对我隐瞒了什么,在这个家里,只有我一无所知,只有我被蒙在鼓里,偏偏我又什么都记不起来。
我只有向克林求救。
当克林再次来的时候,我恳求他一定要想办法让我想起过去一年的经历,加大药物的剂量也好,深度催眠也好,甚至再接受一次重物撞击,或者从三楼跳下去,也许我就能恢复记忆?
“你疯了!”克林狠狠地责骂我,“你知不知道,加大药物剂量和深度催眠都会严重损害你的神经!撞击?跳楼?那就更是愚蠢!你想把命也搭进去吗?”
“有些事我必须想起来,求你帮我。”我几乎是在哀求他了。
“一定会记起来的,但也不能一蹴而就,‘欲速则不达’,你那么做只会害死自己!”
“可是,我觉得自己就像个不穿衣服的傻瓜,站在人群中央,所有人都把我看得一清二楚,都在嘲笑我,只有我自己毫不知情。。。”
“那又怎么样呢?有些事想不起来更好,想起来了,就只有更痛苦。。。”
“克林!”我抓住他的肩膀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你是不是知道我什么?告诉我!”
他扳住我的手,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我却看不懂。
良久,他缓缓低下头,喃喃地说:
“我当然知道你皮耶罗。。。你太善良了,善良到连你自己也不知道,这就是你痛苦的原因。。。每当你杀一个人,你就要和自己的善良进行另一次屠杀,而每次屠杀的结果,就是令自己伤痕累累。。。你会疯狂酗酒,整夜放纵,和无数女人上床,抽掉整箱拉图庄雪茄。。。做完这一切你就会跑到我这里大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