戥蛮专注地看着宝旎眼眶里涌上来的泪水,轻声开口:
“宝旎,我知道你对我好。这世上,你对我最好了。”
宝旎忍不住抽泣一声,眼泪决堤了般掉下来,他几乎就要扑上去紧紧抱住戥蛮,却在下一刻被狠狠攥住了头发。
戥蛮眼中瞬间溢满的阴狠蛊毒一般啃噬着宝旎的内里,刹那间痛若蚀骨。他的头被蛮横地拽近,全身发抖地听戥蛮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
“但计划是计划,淮栖是淮栖,淮栖的事,与你无关!”
言罢戥蛮狠狠甩开他,立起身来指了指门,淡淡道:
“滚。”
宝旎突然没了表情,连泪水都仿佛僵在脸上,他的视线空洞又执拗地盯在戥蛮脸上,然而不过片刻,那双眸子里的光彩黯淡了下去,黑洞般深不见底。
他静悄悄地站起身来,略有些脚步不稳地走出门去,无声无息消失在暮色里。空气凝结了一般,在戥蛮四周缓慢流淌如同胶着的黏液,他望着宝旎的身影,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久未碰触的过往中被他遗失了。可他想不起来那是什么。
也不愿再去想了。
[策花][乱世长安系列]《太素》 (8)
李歌乐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营房的,他似乎听见沈无昧在身后叫过他一次,可他没停下。他什么也不想说。
胸口很疼,脖子上针刺的感觉愈发明显起来,夺命蛊留在他身上的疼痛没有半点消失的迹象,然而最令他在意的却是那层层驱散不开的屈辱感。他输给了戥蛮,甚至还被种了要命的蛊毒,连戥蛮的威胁都只能生生吞下去,连回敬的资格都没有。
最初看见沈无昧时候的委屈已经不见了,他不敢也不配再露出怯懦的样子,也许只要他哭丧着脸去跟师父或是沈叔叔撒个娇耍个赖,哪怕去给月叔叔看看他身上的伤,这些大人就都会毫不犹豫去跟戥蛮拼命,但这些他曾以为理所当然的偏疼和宠溺,现在却像沉重的秤砣一样压在他脊梁上。他太愧对这些人,愧对这么多的爱。
师父曾耳提面命告诫他要好好练枪,沈叔叔也曾不厌其烦嘱咐他要认真学习兵法,连月叔叔都耐着性子劝他要刻苦上进,可他从来没当回事。他以为战争离他还很远。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战争不只在遥远的疆场,没有硝烟的地方,他一样没能力保护身边的人。
他知道在戥蛮身上一直疑云重重,师父他们近日来都在调查周旋,想必连妹妹李安唐都在协助他们,只有他,他就像个什么都不关心的娃娃,没有人指望他能有何作为,看似无忧无虑活在疼爱他的人为他营造的和平里,浑然不觉已渐渐变成了个废物。他甚至连戥蛮一个衣角都碰不到,长枪在他手中,还抵不上一根筷子有用。
戥蛮戏谑的表情刀刻般印在他脑海中,汹涌而来的屈辱感让他一阵抑制不住地干呕。不能这样下去。他想。
还不能放弃。
暮色暗得很快,不多时已然什么都看不清了,外面吃喝已毕的士兵也都三三两两回了各自营房,兵营里顿时安静不少。李歌乐呆呆坐在床上,灯也没点,像尊木雕一般。
李安唐很少这么晚不回来,仿佛是意外的独处般,李歌乐也没余力去想妹妹。然而给他思考的时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突兀的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李歌乐几乎没反应过来,他犹豫了半晌,那声音再次响起来他才微微一震,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人身形瘦小,一袭万花衣袍,长发垂肩,乍一眼他以为是淮栖来了,心里一阵猛跳,再细看却是宝旎。
李歌乐皱起眉来,他现在没心情见人。
宝旎的脸在暮色下显得颇为苍白,嘴角却挂着盈盈笑意,他直直看着李歌乐,微微施礼唤道:
“歌乐哥哥。”
李歌乐敷衍地点点头,并没有让他进屋的意思。他不知道宝旎为何会来找他,只想赶快打发人走了事。
宝旎依旧甜甜笑着,眼睛顺着李歌乐稍显凌乱的衣袍看了一圈,垂首低声道:
“军医营呆着闷,我时常爱到处走动,方才那情景,我不小心撞见了,歌乐哥哥莫要怪我。”
李歌乐闻言一惊,睁圆了眼睛向宝旎看过去,不经意间瞥见他一边颧骨上似有淡淡淤青,但月色模糊不清,他便以为是自己看错,急着问道:
“你,你看到什么了!?”
宝旎低垂着头,半张脸都掩在阴影里,声音压得更低:
“歌乐哥哥莫急,我……我是来帮你的。”
李歌乐心里一阵慌乱,抹了把脸偏过身去,有些急躁地喘了口气,又回头瞪着宝旎道:
“你什么意思?”
宝旎仰起脸来,嘴角似有若无地轻轻抽动一下,脸色更加苍白,话间却是柔柔暖语。
“老实说,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可淮栖哥哥自幼待我极好,我不想他难受,我知道哥,而那戥蛮……戥蛮,若对不起淮栖哥哥,我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李歌乐没说话,这情况发展得有些出乎意料,他似乎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宝旎却继续说了下去:
“我方才看到戥蛮对你下了蛊,我虽不会解蛊,可之前也向苗疆的朋友学过些浅薄之术,多多少少能帮你抑制蛊毒,只要你能不受牵制,自然就可以去向将军求救,或是……将真相告诉淮栖哥哥。”
将真相告诉淮栖?李歌乐看着宝旎的眼睛,心里有种无法形容的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