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娘林妈妈早接了消息,一见杨廷躺着进来,便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这都作的什么孽啊……”
林木迅速迎了上去,与莫旌一人一边扶着杨廷进了正院躺下,另要调人去请太医,却又被杨廷否了,有气无力地道:
“不过些许小事,不必再劳烦陌太医,睡一日便好了。”
“混账东西!”正说着,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外而来,一青袍美髯公背负双手迈步进来,身形颀长,龙行虎步,不怒自威:“好一个威武侯!当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fēng_liú!”
林妈妈惊了一记,连同莫旌、林木两人一并跪了下来:“老爷!”
杨文栩鼻尖轻哼了一声,与杨廷极像的一双凤眸中,竟是厌弃:“听闻大郎今日的惊天之举,老夫特前来道贺,威武侯府不久恐将有新妇子进门。”
语速徐徐,却任谁都能听出其间强烈的讽刺。
“父亲来儿子这,可是专门来教训儿子的?”
杨廷懒懒散散地躺着,身子连动都没动,这懒倦的模样让杨文栩看得更是搓火,指着他道:“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
“不过一个犄角疙瘩里出来的落魄女子,也能迷得你晕头转向?我杨家的门,可不是任谁都能随随便便进出的。”
杨廷嗤笑了一声,半张的凤眸水汽氤氲,仿佛有水珠儿要掉下来,他笑眯眯地道:“那父亲恐怕要伤脑筋了,儿子偏要娶她。”
“混账!”杨文栩被他气得浑身发抖:“你母亲为你挑的人哪儿不好了?值当你拿一桩滔天功勋去换?”
杨廷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齐楚地盖在眼眸上,显出一丝冰冷的抗拒来:“我母亲早死了。”
“你——”
杨文栩每每来一回,便要被这不肖子气得七窍生烟,“你母亲哪里对你不好?是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便当年……”
他顿了顿,杨廷接了话:“便当年她落了胎,也没怪我……我还得感恩戴德,是么?”
他接得阴阳怪气,杨文栩目中滑过一丝痛意,痛彻心扉道:“枉我英明一世,没料竟生出你这么个大逆不道不知感恩的逆子来!”
“父亲向来英明,那便不要再为难不相干之人罢。”
杨廷咳声道,红疹子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几乎蔓延到了下巴处,看着一半便触目惊心,一半却有夺人心魄的俊美。
“你倒是为了她煞费苦心。”
杨文栩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冷哼一声,直接甩袖而去。
杨廷这才放松些下来。
林妈妈这才起身绞了帕子,细细帮他揩汗,试探地道:“郎君你……还记得先夫人?”
杨廷“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显然是不愿多说。
林妈妈揩过汗,发觉郎君已经沉沉睡去了。连忙轻手轻脚地出了门,见林木和莫旌还跟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忙一手扯了一个去到廊下,叉腰问:
“怎么回事?”
“郎君这病,都犯了几回了?你们就不能看着点?”
林木冤枉地道:“阿娘,这事可是我们做下人能管的?”莫旌点头附和,却被林妈妈瞪了一眼,他伸手投降:“林妈妈,这事吧……嗨,就是……”
林妈妈打断了他,摆手道:“得,你也甭说了,郎君长大了,总要有这一朝,就是妈妈这心里啊,难受。你说老爷来了,也不关心郎君身体,光发了一通火就走,郎君心里指不定多难受呢。若先夫人还在,何至于……”
“阿娘,你又混说这些有的没的。”林木抱着他娘粗粗的腰身,道:“先夫人若在,也当是高兴的。”
“对对对,阿娘一会就去给先夫人上柱香去,告诉她,她就要有儿媳妇了。”
林妈妈说风就是雨,扭着腰便去了后院。
莫旌抹了把脸,叹了口气:这儿媳妇,悬喽。
“阿旌啊,你这什么表情,且与我说说,今回出门碰见什么了?怎么老爷八百辈子不登门,一登门便发了这么一大通火?”
莫旌又叹了口气,他能说什么?说郎君不会哄女人,硬生生将事情给办砸了?
看苏二娘子今日的表情,郎君这回啊,够呛!只希望主母莫要真跟人跑了,否则看郎君这十几年不开花,一开花便脑子发轴的架势,恐怕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林木莫名地看着莫旌碎碎念,只觉得他大约是迷怔了。
鄂国公府荣禧苑正房内。
苏令蛮老老实实地垂着脑袋,站在蓼氏面前装乖,苏玉瑶亦耷拉着脑袋,与苏文湛蔫搭搭地站到一旁。
蓼氏将这鹌鹑似的小娘子扫了一眼又一眼,只觉人还是那个赏心悦目的美人儿,脑子里却被刚刚的消息炸得乱哄哄的,她头疼地揉了揉额头,放缓声道:
“阿蛮,大伯母便倚老卖老说上一句,你阿爹阿娘将你送来我们这儿,自是为了求一个好前程,可女儿家名声金贵,轻易损不得,你可晓得?”
苏令蛮连连点头。
蓼氏叹了口气:“若你是那王家、谢家、甚至是公主郡王之女,做些出格之事也无妨,毕竟有家世顶着,有些污点人也只会说当狂。可阿蛮你……”
“你不能行差踏错一步。否则,便人人都敢轻贱你。”
蓼氏这话算得掏心掏肺了。
苏令蛮眼眶微湿,她能感觉到这古板而讲究规矩的国公夫人话语里的一点真诚和关切,不多,但亦不轻。
“大伯母……”她抬起头,黛眉下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