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就这么从上午十点多一直等到将近午夜,手术室上“手术中”的提示灯才终于暗下。
主治医生出来时,疲惫不堪却异常担忧的邵家人一拥而上询问情况,坐在远处的骆迁要不是被顾宇锋死死按着,也几乎要从转角冲出去。
手术完的邵彦东相当虚弱,已经被送入重症监护室。
医生表示如果对方能撑过这紧接着的24小时,有生命危险的系数就会降低很多。
邵家人在重症监护室外望眼欲穿。
邵母已经完全压抑不住心中的悲痛,在走廊里直接嚎啕痛哭;邵远升对自己相当自责,看着玻璃另一边的亲哥全身插满各种各样的管子,想到对方车祸前自己还向对方说了那么多狠话便后悔地用手使劲抽自己耳光;邵父一直沉默不语,表情肃穆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儿子。
重症监护室中的邵彦东浑身被各种纱布绷满几乎看不出人形。
骆迁站在走廊转角边朝那边远远张望,注意到邵彦东空荡荡的右胯|下方,心痛地几乎立刻便满眼泪水。
好不容易等邵家人暂时离开去买些吃的撑一撑,骆迁便和顾宇锋快步冲到重症监护室的玻璃外。
满脸是泪,骆迁一边压抑着抽泣一边摇着头默念:“彦东……对不起……对不起……”
顾宇锋在旁边实在看不得大男人的眼泪,心酸地用手拍着对方后背,难受道:“不是你的问题,别太自责。”
“如果我当时和他一起在车里等救援,现在就不会是这种情况,车子重量就不会改变,彦东也不会——”
“如果你和他一起在车里等救援,你俩现在都不可能还活着。”顾宇锋在来医院前已经从处理交通事故的消防员那边打探到了当时的情景,径直打断骆迁,“当时如果不是你去给那个货车司机发信号,邵彦东的车就不会刚好只蹭下去一点点,掉在下面很近的一个土坯平台上。以那个货车的车速,足以把你们的车直线撞飞,越过那个土平台,那样就是直接掉到山崖底,车里的人更没可能生还。”
“我如果拽着他让他先出来的话,车子就不可能把栏杆挤断。”骆迁垂眸看着地面,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不堪。
“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别想了。”顾宇锋抬头,皱眉看着重症监护室里的邵彦东,“这世界上最没用的词就是‘如果’,别用这个绑架你自己。当时那种紧急情况很少有能冷静思考的。本能反应当然都是先逃生。”
骆迁没再回应什么,只是痛苦地看着玻璃另一边的邵彦东,无论怎样都止不住泪流。
而正当两人认真观察着邵彦东状况时,身后却忽的传来一声带着厌恶和恼怒的声线:
“顾宇锋,这小子怎么在这儿?”
闻声扭头,顾宇锋注意到是拎着夜宵一脸错愕的邵远升,对方身后还站着靠在一起表情复杂的邵父邵母。
骆迁控制着情绪,伸手蹭了蹭脸上泪水,转头挺起胸望向邵家人。
但从对面几人的眼神,骆迁接收的全部都是满满的恶意。
☆、死水08
手中夜宵都有点拿不稳,邵远升心下早已火冒三丈,但一想到亲哥的车祸就跟他的口无遮拦脱不了关系,便又烦躁地憋了回去。
邵父和邵母除了用一种近乎痛恨的眼神看着骆迁外,谁也没再尝试说什么,仿佛对方的存在都让他们感到耻辱。
就那么恶狠狠地用视线来回刮蹭了骆迁一会儿,邵远升才沉着气转向顾宇锋:“问你话呢,他怎么在这儿?”
顾宇锋表情一直很淡然,他镇定地看着邵远升,平静解释道:“他过来看看老邵。”
“这儿不需要他看。”邵远升就仿佛骆迁不在场,从头到尾都没再正眼看骆迁一次,“他看了我哥也不会现在就醒。”
骆迁的视线在邵家几个人身上来回跃动,很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邵彦东毕竟是这些人的家人,骆迁知道,邵彦东身上那些他喜欢的特质多多少少都是从这些人身上继承来的,此刻,他正在努力从这些人身上搜寻那些自己能接受的立足点。
“老邵今天醒不醒骆迁确实帮不了忙,但如果老邵今天醒了,骆迁在场就能帮老邵稳定情绪。”
顾宇锋知道有些事情一旦产生偏见就会钻牛角尖。
邵家已经潜意识里给骆迁贴了标签,那么无论他说什么,只要那个标签还在,他的声音就不可能真正被听见。
邵远升知道顾宇锋说得有道理,但内心的怒意让他没办法当面跟对方承认。
尤其是他心下对亲哥的愧疚相当强烈,任何提醒他邵彦东车祸前情形的人和事都让他感到无比厌烦。
没打算跟顾宇锋争辩,此刻相对冷静的邵远升通过血的教训明白无理而争在这种场合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想让骆迁退出,邵远升明白在这种状况下让对方知难而退基本是不可能的,尤其是这两个人的羁绊比他想象中还要深。
但他知道骆迁的软肋。
对方带着自卑心理的性情将是他击退对方的唯一筹码。
而他需要用的武器不是别的,正是邵彦东本人。
并未回应顾宇锋的话,邵远升终究是侧头看向骆迁。
注意到对方布满血丝的眸,他将手中的夜宵塑料袋系紧,向对方说了见面的第一句话:“骆迁,你知道我现在见到你的心情么。”
“……”沉默着望向邵远升,骆迁在给自己做心理准备以迎接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