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不能复生,阎王爷收下的人,就没有吐回来的理。
这些仇韶都清楚,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不会费白教一兵一卒,他会承担自己的任性,因为对他而言,与父亲有关的一切蛛丝马迹都是难能可贵的希望,会为了哪怕被视为虚无缥缈的希望而赴汤蹈火的,对仇韶而言只有这一件事而已。
就算最后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也无所谓,说起来,仇韶至今还没去过西域,而他爹娘就是在西域相识的,据说其中还有不少缠绵悱恻的故事,仇韶自幼失怙,哪怕他现在嘴上不说,心里难免会对父母的过去产生这样那样的遐想,可惜他常年坐镇教中,不晓得多少江湖八卦,他曾追问教中长老,可惜数位长老全都理直气壮不肯多谈,就算谈,也会不受控制地变成以下这种情况——
“老教主当年谈情说爱的事,咋们怎么晓得呢!”
“尊主觉得老朽是喜欢听人墙角的人么?”
“就是就是,非礼勿视君子之道,别看咋们是粗汉子,这点道理我们还是知道的。”
仇韶被倒打一把,“不,本尊并非这个意思。”
“……夫人的样子?嗯……这个嘛……对了对了,尊主的眼睛就跟夫人长得很像啊。”
“别瞎扯!老夫可是看着老教主长大的,尊主的眼睛明明跟老教主长得一模一样,你个老眼昏花的老王八,哼,当年就知道在老教主面前溜须拍马点头哈腰,结果现在连老教主的样子都记不住,其心可诛啊!”
仇韶:“……两位长老能别吵了么,本座还有事要问……”
“——我干你祖宗八百代,妈的,尊主您可别听这老家伙的话,都是污蔑啊!这老家伙记恨当年比武老输给我,哼,明的胜不了老夫,就知道在背后嚼舌根,小人,你这个老小人!”
“老夫输给你?哈哈哈,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你说,何年何月何时何地老夫输给你过,你说啊,说不出吧?”
“……几十年前的事你要老子怎么说,今天咋们就当着尊主的面比一场,老子要打到你认为止——老小人,看招!”
“接就接,莫要当老夫怕你!吃一记老夫的九雨鞭——”
仇韶就见这两位曾经叱咤过武林多年的八旬的老头摆出架势,双方嚷出招式名后,敌不动我不动的相互审视,然后谨慎的退后,拄着拐杖绕圈退后,直到退到两方都觉得即可攻又可守的距离。
仇韶站在距离中间,发现话题早就从这一段狂奔乱跳到一个他无法理解的局面上。
半柱香后。
“算你好运,老夫今日忘了带鞭,饶你这次下会再战!”
“去去去,赶紧滚回去,以后记得出门带好,免得说老子胜之不武。”
“……罢了罢了,老夫今日约了人去茶馆听小曲,不跟你多说。”
“哎,等等,老秦等等啊,什么小曲?”
“春春春月夜啊。”
“……老子也要听!现在就走?等等,带我一起啊!”
在仇韶看来,长老们之间的关系就是这般合纵连横的复杂,所以无论再怎么左拼右凑,他都无法从长老前辈们的口中拼凑出自己父母应有的模样。
仇韶心情难免有些郁郁,早上准点,牧谨之同独孤风一起来敲门送早饭,仇韶嫌客房太小饭菜的味会经久不散,将吃食搬下一楼途中,仇韶注意正在下楼梯的牧谨之似乎有些不一样,他再定睛上下扫了半天,才注意到对方披在身后的头发比昨天足足少了一大截,似乎是被利器整齐利落从中割断一样。
仇韶有些好奇,又怕问了对方会诬赖他在关心,举棋不定间,幸好身边的独孤风是个口无遮拦没心没眼的家伙,一发现情况,张开就问:“咦!牧护法您的头发这是怎么了!”
仇韶对独孤风颇为赞许的看了一眼。
牧谨之走在最前头,闻言回头,不经意与仇韶对了一眼,他一边将碗筷摆好,一边应道:“也没什么,早上做菜生火时不大小心,头发飞进去了。”
独孤风很扼腕:“这样啊,那可真可惜,下次叫小二过来帮忙啊,你要不嫌弃的话,我也可以搭把手的!”
“那倒不用,教主吃惯教里的口味,我来就可以了,多人了反而还不好管。”
仇韶在这两人你一答我一回的时间里,已经闷不啃声吃下去一大碗小面两碗肉粥外加数碟糕点。
仇教主的食量与武功同样深不可测,独孤风初时惊诧,现已麻木,只见仇教主用慢条斯理的姿态却同时风卷残云的速度卷干净自己面前的肉菜,擦拭了下嘴,开了金口。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仇韶是个在饭桌上几乎从不说题外话的人,所谓题外话,就是与吃这顿饭毫无关系的话,顶多说几句诸如再来,加满,还要……之类的命令,所以仇韶这一开口,还端着半碗粥,右手筷子上还夹着一点下粥的腌菜的牧谨之就愣了下。
“尊主?”
牧谨之在最开始的那一瞬间,其实以为自己是怀璧其罪,在已经接近空荡的饭桌上,他筷子上那点腌菜似乎也能与这个成语扯上一星半点微妙的关系。
独孤风也咬着筷子迷迷瞪瞪看过来,在两道由左右夹击而来的视线中,仇韶目不斜视地放下筷子,轻描淡写:“白教子弟,不孝敬,不尊敬,对不起高堂的,就是与本尊作对,当以教规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