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小向总什么人,枪林弹雨都没在怕的,又怎么可能会对见家长发憷。
一刻钟后,浦亦扬实在等不及,伸手敲了敲房间门。
要不是门没锁上,他那房间里的窗也不够宽敞,他简直怀疑某人是想逃之夭夭。
向泓总算开了门。
“那个,咳,我看着还行吧?”他一身驼色大衣配黑色高领毛衣,难得打扮得接近常人眼里的质朴了一些,长发规规矩矩地笼在耳后,耳钉也专门摘了,“不然我再换下蓝色那套……”
“不是还行,是好极了。”浦亦扬笑着说,“我的好向总,你就算什么也不穿,也能把我衬得灰头土脸像个捡垃圾的。”
向泓皱了下眉:“胡说八道,什么都不穿那怎么行?这不得吓到伯母么?”
在笑出腹肌撕裂之前,浦亦扬决定拖上这宝贝就走。
他妈住在江城郊外,坐地铁有些绕,开车过去却只要二十分钟。向泓开车,浦亦扬指路,两人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我妈跟我关系其实并不太好,”眼看快看见路边房子的影子了,浦亦扬才慢吞吞地说,“所以不管她说什么,你都不必紧张。”
向泓瞥他一眼,眉间一道深沟,嘴角抿得紧紧的:“谁,谁说我紧张了?”
浦亦扬的手掌在他僵硬的腿上落了一落。
浦政平出事后不久,罗婴婴就从江大附近的小区里搬到了这儿。名义上是因为她腿脚不便,住平房更便利,但浦亦扬也知道,他的母亲是想离开过去那个伤心地,离那个男人的影子越远越好。
当时是辗转托了几个朋友,才在这郊区买下了这一块地,这里原先是一处废弃的果园,不光有间房子,还带了个不小的院子,恰好适合罗婴婴静养。过去浦亦扬还不大明白,现在一想就知道,当时他们娘儿俩能用一个低到离谱的公道价买新房子,背后少不了卢宇星出的力。
一想到卢宇星,浦亦扬的心就往下沉了一沉。
这时车刚好开到了院子门口,向泓在树下停好车,和浦亦扬一块下来。
浦亦扬先在屋外敲了敲门,见没人应,招呼了下向泓,两人绕到屋后的园子里去。
院门没锁,一推就开,里面高高低低蓊蓊郁郁一片绿,乍一看就像个小型植物园似的,在这冬初的风里绽出了一角难得的春意,向泓望着一下跳入眼帘的宽窄好几种叶子,一样名字都叫不上来。
在那一片翻涌的绿海之中,远远地露着一点珍珠白色的裙角。
浦亦扬弯腰穿过好几株比他还高出一截的花树,走到轮椅面前,唤了声“妈”。
罗婴婴正弯着腰,手里捏着一株茶花,正仔细地一片片检查那些叶子。听到浦亦扬的喊声,她连动都没动一下,继续着手上的工作。
她是个好看的女人,即便时光在她身上刻下了不浅的痕迹,可那些鬓边的银丝并没有怎么影响她沉静如水的气韵。向泓一眼就能认出来她是浦亦扬的母亲。浦亦扬笑起来的时候,和他的父亲很是相似,可当他不笑的时候,便会变得像极了罗婴婴。
不声不响,就跟这长在冬天里的一株孤零零的树一样,藏着一抹哀伤,更带了十二分的倔强。
“呃,妈,傅姐呢?”浦亦扬四下张望了下,没见着那未曾谋面的护工的身影。
罗婴婴依然低着头,说:“出去买东西了。”
连向泓都听出了她对儿子的冷淡,忍不住往前迈了一小步。
罗婴婴像是注意到了第三个人的到来。
她素淡的脸上出现了一抹不快:“他是谁?”
他问的人显然是浦亦扬。
浦亦扬顿了顿,说:“妈,他是我……”
“朋友。”向泓接口,“我是他朋友。”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在常远面前都能信口胡说,这会明明真和那人说开了,给那双清冷的眼睛一扫,自己却抢先说了一个不那么正确的答案。
你是怯场了么?
向泓在心底质问着自己,不大自然地捏了下拳头。
“朋友?”罗婴婴重复了一遍,语气里竟然起了些许波澜,她盯着向泓的脸,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什么蛛丝马迹,“你叫什么名字?”
“向泓。”小向总的喉结滚动了一圈,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些害怕一个困在轮椅上的女人。
罗婴婴愣了片刻,手倏地松开了花枝。
“砰”一声,她的轮椅转了一个角度,撞翻了脚边的一个水壶。
“向泓,你叫向泓,”她喃喃着,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向泓,又盯住浦亦扬,“难不成,难不成你……”
浦亦扬垂着脑袋没说话。
向泓走上前去,完全没管地里的湿泥沾到了他一尘不染的大衣衣角,用双手捧起了那个水壶。
过了会,浦亦扬开了口:“妈,我有话要对你说。”
罗婴婴抬起手,将稍稍乱了的几根头发捋回发髻,好像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静。
“你,帮我把水都浇了。”她冷冷地对向泓发号施令,推动轮椅,率先往屋里去了。
浦亦扬跟了上去,走之前,回头望了向泓一眼。
向泓看得出那人很想笑,但这个笑一点都不自然,这让他意识到,这事绝对不是来的时候浦亦扬轻描淡写的那般简单。
他看着浦亦扬的背影,心乱如麻,很想追上去,又知道这时候他不能去,只得抱着那水壶,一边用手机终端查信息,一边认命地当起了园丁。
这园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