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薄薄相反的是。
她的不可置信有点厚重。
女人因为低着头,长发垂落下来,乔含音伸手,抓了抓,最后又松开,一声一声地笑。
「干嘛,很惊讶我知道她吗?还是就允许她打听我?」
她笑得眼眶都沁出了眼泪,「你总是这样……」
她又重复了一边,「你总是这样的。」
总是对一个人好就好过头。
好到世界都天昏地暗,自己变成一盏孤灯,去笼罩对方。
幼稚透顶,这个世界并不需要英雄。
肖文琦瞧不上她,三天两头在应昭那边骂她,说这小丫头片子狼心狗肺。
是,狼心狗肺。
还心眼贼多。
所以这么多年兜兜转转,不想去了解什么,也不屑了解什么,嫉妒,不安,愤怒,艳羡……很多情绪总是在来回滚动,把她整个人都浇灌得趾高气扬,看别人都低一等。
应昭的错。
她宠出来的。
所以我没错。
她到现在都没觉得自己有错。
是你对我好的,就不能断了。
我吸你的血是对的,我针对你是对的,我想你和我一起去死,也没错。
「我怎么样?」
应昭也不想管乔含音说的什么这些那些。她脱口而出,甚至恨不得去揪起对方的领子,把对方抓起来质问一番。
她身体颤抖,抓住乔含音还在继续抓她头发的手,狠狠地按回床上。
「我对你不够好么?」
「是,你爸的手是我的错,我认,我弥补,疗养院我找的,我抽空看,可是你呢?你去过一回没?」
「你说你要学跳舞,你要考电影学院,我缺过你的学费么?」
「你求我别去演戏,我当时拒绝了么?」
「你说要买这个买那个,我有不满足你的么?」
……
应昭是吼出这些话的,她活到这个年纪,这么歇斯底里是头一回。
痛苦,自责,懊悔……
孔一棠那么不顾一切地撞过来,要是她活下来了,对方没了,这以后怎么办?
心有余悸是个什么滋味,她现在彻底懂了,但接踵而来的情绪和恶意都没办法遮掩,她清晰地感觉自己被剖成了两半。
一半是这么多年秉承着的平常心。
另一半是拿掉束缚,光明正大地去表达。
越长大越缄默。
可她还没长大,就学会了缄默。
这么多年缄默让她乍一看沉沉稳稳,实则是虚张声势,里面千疮百孔,一戳就血流成河。
一个人,要怎么才能活得被弯弯绕绕叠满,让这么多年相依为命都成为泡影,虚晃成陌生。
乔含音被应昭按回去的手又伸了出来,她企图去碰一碰应昭的脸,但始终还有点距离。
她笑着说,「你对我好,但我觉得不够。」
我是天生的掠夺者,你给的越多,我要的越多,永无止境。
应昭的眼圈是红的,她看了一眼乔含音,大概是觉得对方的已经无药可救,自己的问话本来也没想要个答案,也无所谓了。
说出来也痛快很多。
她转身就要走。
「姐!」
应昭没理她。
「姐,你别走!」
滞留在眼眶的眼泪终于还是流下,顺着脸颊划入耳廓。乔含音费劲地坐起来,她那只没受伤的手按在脖子上,整个人侧身,又喊了一声。
应昭走到门边了。
乔含音摔下床,喊道:「那个瘸子哪里好了!她明明那么恶心,小时候她就成天盯着你看!」
应昭打开门,毫不犹豫地走了。
室内很安静。
乔含音趴在地上,一时之间所有的痛感浮上来,一点点地刺她那点从小养大的自尊心。
到这一刻,她还是不肯低头。
门又被打开了。
她抬眼,眼里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希冀。
映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
孔一棠转着轮椅进来,也堪堪停在门边,她一手托着下巴,欣赏着这个她厌恶多年的人的表情。
失望、惊讶、憎恨。
真有趣。
「我恶心?咱们两个彼此彼此。」
在应昭进门以后她就一直在外面,袁奕辰被匆匆赶来的柴颖带走了,她在门外听了很久,虽然都是模模糊糊的。
门打开的一瞬听到那句话,应昭出来看到了她。
就笑了一下。
「我去个洗手间。」
她的眼圈红红的。
孔一棠有点心疼。
「只不过我跟你不一样的是,我喜欢她我只想对她好,才不像你。」
她还嘻嘻笑了一声,很多年前她也这样趴在地上,那时候拐棍被对方踩着。
对方居高临下的表情她还记得。
不是学校里的趾高气扬,也不是跟应昭在一起的恃宠而骄,是那种特别让人愤怒的不屑一顾。
少女身形高挑,胸脯饱满,一头长发被扎成了鱼骨辫盘在头上,小小年纪就透漏着一股咄咄逼人的艳。但她的口吻特别轻蔑,欣赏着孔一棠被她发现的表情,欣赏对方因为猝不及防地一推摔倒在地的痛苦,她说——
「你个瘸子,跟着我姐做什么,恶不恶心。」
孔一棠没说话,她扶着墙站起来。
她的腿还没完全好,走路有点吃力,跛得很明显,脸上是被猝然推到在地的擦伤,咬着牙说:「关你什么事儿。」
她以为跟得很隐秘,没想到居然被这个人给发现了。
「当然关我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