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袅那里时,因身处险境,秋露极力支撑,强装无事,如今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只觉全身的伤痛都涌了上来,换过药后就昏睡了过去。
重嘉把她安置妥当,叫了人守着,才抽身去前头见父亲。
姜大帅正跟心腹说话呢,他离开这么久,是既担心西北不安稳,又担心被女儿篡了权——他自觉还是年富力强,还不想退位养老,是以急着要知道家中的情况。
他这个心腹跟了他二十多年,一向忠心耿耿,有什么阴私事儿,也向来是交给他去办。换了别人,他未必敢信,这个人的话,他还是肯信的。
重嘉来的时候,两人的谈话也接近了尾声,那人恭谨地垂下头,叫了声“大小姐”,姜大帅便笑了笑,温声道:“少云,你先回去吧,明儿再来。”
“爹,你觉得怎么样?”重嘉自不在意这人,无意留难,走到父亲面前,在他受伤的那条腿上按了按。
姜大帅不动声色地收回腿,道:“没事儿,闺女,爹不在家,有没有人为难你?”
重嘉便明白了父亲隐藏极深的那一丝疑心。她何等灵透,既然没那个心,何必枉担虚名儿。便三言两语简单地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说了。
她这么坦荡,倒叫姜大帅有点羞惭,不过人老成精,脸皮也厚,他很快就把这一点不好意思抛开,若无其事地感慨:“这次多亏了秋露这丫头,不是她,你老子九成九是活不下来,我还当她是心里藏奸,没想到,还是我枉做小人了。”
重嘉也没想揭她老爹的脸皮,轻描淡写地说:“这没什么,日久方见人心,爹如今不也知道了。”
她肃整了脸色,道:“还有件事儿要和爹说,出事儿后,顾家几次三番派人来解释,我还没顾得上搭理他们,爹看怎么着打发他们,拿个主意。”
顾家的反应很快,姜大帅在没有和顾氏达成任何合作的情况下,在返程途中出了意外,顾家的嫌疑无疑最大,接到消息后,顾大帅一面派人搜寻,一面立刻遣人来向重嘉解释。
父亲和妹妹都生死未卜,重嘉哪里有精力搭理顾家的人,是以都搁置在招待所里没有理会。
姜大帅不吭气了,他慢慢摩挲着手下光润的扶手,脸色阴晦,半晌,才沉声道:“顾家,有没有嫌疑?”
“嫌疑这东西,总是脱不了的,”重嘉泰然自若地接口,“不过,没有切实证据能证明顾家参与了这次谋杀。”
她明白父亲的疑心,索性起身取来一只文件袋,说:“关于这次刺杀,我们能查到的所有情报都在这里了。”
姜大帅毫不迟疑地拿过那只厚厚的文件袋,去掉漆封,抽出整理过的文件,从头看起来。
他的眉头渐渐伸展开,那一股郁结在眉心的阴鸷也淡了,最后伸手点点一个名字:“允许他父母给他收尸。”
在回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现在一看,事情还远远没有沦落到最坏的境地。
重嘉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谁,姜家的一个旁支子弟,出名的浪荡无能之辈,他倒不敢谋害姜大帅,只是被扶桑人钻了空子,但姜家家法严酷,就算他是被人蒙蔽,也非死不可。
“闺女,扶桑好像又派兵过来了?”姜大帅收起文件,疑惑道,“嗨,你说这邪门儿,扶桑人调了那老多兵过来,那架势,是想打灭国之战哪?扶桑兵确实比咱们的兵好些,能吃苦,不怕死,但中国这么大,总有可战之兵,跟咱们打灭国之战,扶桑有那么多钱吗?”
他是打老了仗的,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没钱还打什么仗?扶桑国虽然从上代天皇起就励精图治,但毕竟国小民穷,哪里拼得起家底儿?中国再虚弱,身架子放在这儿,就算被西洋各国掠夺已久,也不是小小扶桑拼得过的。
比行军打仗,重嘉或许有些不足,这些大局上的事儿,她一想就明白,顿时笑了:“扶桑国人性格坚韧,当初立意弃中华之学而法西洋,就是为了追赶乃至超越西洋诸国,可西洋人的富强是以殖民他国为基的,遍观今日寰宇,何处可供新晋强国扩张势力?今我国富而无力,扶桑将目光放在我国身上,本为必然。”
姜大帅也是无奈,长叹一口气:“都是朝廷不争气!变法,变法,变了十几年,除了几个工厂,什么也没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