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连用了两剂药才算是缓了过来,他身子本就亏损,经不起大喜大悲,顾屿先只说是黄粱一梦,可越说越真,更牵连出诸多细节来,镇国公不是蠢笨之人,看着自家一夜之间陡然换了一个人似的长子,心下不免相信了几分。
等听到爱女惨死,国公府除爵,怀着身孕的长媳被人害得一尸两命,连一向疼宠的三子都逃不过一死,他知道顾屿不是编瞎话的人,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激动,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顾屿没想到父亲的身子竟然那么早就已经见了衰败之象,平日里撑着不显露出来,让他现在才发觉,直到府里常驻的医者看过脉,他才如梦初醒,追问道:“父亲他的病……”
老大夫须发皆白,看一眼镇国公,反而笑了,拱手道:“倒是要恭喜国公爷,老朽从前就说过,国公爷的病症全由心病而起,渐生病端,如今一场急怒攻心,反让国公爷去了心头郁结,淤血散尽,人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镇国公这会儿也觉得自己缓过了气,虽然吐了血,却只觉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松快过,他看一眼顾屿,顾屿对他摇了摇头,表示上辈子是没有这回事的。
父子两人一个眼神交汇,就已经心知肚明,顾屿想得和镇国公差不离,既然病症之事已经和前世不同,那是否说明,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改变的?
正想着,顾峻风风火火从外面赶了回来,一副急得都快哭了的样子,进门的时候还让门槛绊了一下,踉踉跄跄扑了进来,几步跪倒在床前,凄声嚎叫道:“爹!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啊!”
顾屿和镇国公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顿,看着哀哀凄凄好似自己下一秒就要成孤儿的顾峻,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事……还是迟些再告诉他吧。
顾峻眼睛里蕴满了泪光,哭嚎了好几声,才想起看向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老大夫想来也是习惯了顾峻的性子,用一种老人家绝不会有的语速飞快地又把自己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末了,看着张大了嘴的顾峻,还补充道:“三爷舌苔干燥,色泽淡白,想来是阴虚血气不足,老朽还是给三爷开几剂药吧。”
顾峻扭头看向他大哥,大哥眼神沉沉,低头看向他爹,他爹看他就像在看个猴子,一直在眼睛里打转的热泪滚落两颊,留下两道泪痕,顾峻觉得,自己早上说的肯定不是气话,他是真的被捡来的!
镇国公一口淤血吐完,整个人竟然都缓了过来似的,不多时,就自己掀了被褥从床榻上坐起身了,瞧着精神得很,老大夫连连说除了要再吃几服药调理一下,连每日必用的药丸都不必吃了。
顾峻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还是挂不住,气鼓鼓地窜到外间看老大夫开药,一出内间的隔门,冷不防一股淡淡的菜肴香气扑面而来,早起就没吃什么东西,还吐了一场,胃袋空空,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咽了咽口水。
这味道……可真好闻啊。
第八章 鲜食
陈若弱没准备做什么耗时辰的大菜,下厨里什么都没有备,就是高汤现熬也赶不及,只能做些寻常的菜式。
西北厨子难找,军中的饭菜基本上都是一口大锅生煮出来的,有时将士们还要自备碎盐和酱料,陈青临倒是不挑嘴,也不像别的将领那样开私灶,但陈若弱舍不得他受罪,每次陈青临休沐回来,都要好好地给他做一顿吃食。
陈青临喜欢吃肉,陈若弱就变着花样把鸡鸭鱼肉给他做着吃,直到做了个心熟手熟,知道只有顾峻不喜欢吃肉之后,也松了一口气,更抱着一种孩子气的心思想要气一气他,故而她做的第一道菜,就是一道彻头彻尾的荤菜,唤作龙凤丸子。
河虾掐头去尾,只留下一段干净的虾尾肉,和鸡脯肉一齐剁碎成泥,煮过葱姜的水过上一遍,再加盐和上好的花雕,混入蛋清,反复摔打过后,捏成不大不小的丸子,裹粉下油锅,文火煎熟,出锅之前再改武火烹至表皮金黄焦脆,一盘龙凤丸子不多不少十六个,可怜巴巴地团在掌勺大厨精心布置的摆盘里。
河虾充作龙,草鸡算凤凰,陈若弱接过喜鹊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被热气蒸腾出的汗,咬了一口手里的黄瓜,完全没有吃吃看的意思,让人先端上桌。
前头掌勺大厨做的素菜已经上去了四道,顾峻闻见的却不是素菜的气味,而是还没来得及端进门的龙凤丸子,见顾屿和镇国公进来,他东张西望地问道:“飞鹤楼是出新菜了吗?闻着好香啊。”
顾屿这会儿也跟镇国公似的,去了一桩心事,闻言俊脸柔和些许,道:“是若弱在下厨,这是她最喜欢做的菜。”
不是最喜欢吃,而是最喜欢做,顾屿瞥了一眼顾峻,这是自家这个三弟日后最爱吃的菜,可惜旁人做出来都不是若弱做的那个味道,若弱爱拿这个逗他,为此他出过的洋相可不算少,就是后来积郁成疾,一口油腻都吃不下,他也还是记着这道菜。
想起前世,又见眼前活蹦乱跳的三弟,顾屿就是铁石心肠也软了,目光越发柔和,落在顾峻眼里,就是活生生的被丑丫头迷了心眼,他嘴里唧唧歪歪的,坐到了平日的座位上,就是不肯去看一眼摆在显眼处的龙凤丸子。
第一道菜上完,其余的菜上得就快了,陈若弱挑了两条新鲜的草鱼,做了一道西湖醋鱼,一道鱼羹,醋鱼肉鲜嫩酸甜,陈青临拌着热腾腾的白饭能吃下三大碗,哪怕只是闻,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