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幅模样,既不像平时在众人面前展露的那般彬彬有礼地端着,也不像上次听到他与孔汀对话时那般凶恶y-in冷。
倒像是累了一日,终于能畅快饮酒的醉汉,终于能大吐苦水寻求知己。
“找谁复仇?”邱灵赋问。
“找谁复仇?”段惊蛰也问。
“找我?”邱灵赋知道这个答案并不准确,可这人是的的确确算计了自己。
他让桂仁死在自己面前,便是让阿魄离开自己,让自己无处可依。
阿魄自己不离开,那便让柳婆婆拦着他,把自己逼走!
“找你做什么?”段惊蛰像是看着一个可笑的傻子,“邱灵赋,你初出江湖便算计了湘水宫,好大一步棋子,但你知道你为何算不过我么?”
他自顾自道:“因为你与丁奢并没有什么区别,他看这个江湖,是通过钱眼里看的,你看江湖,是从野书里看的。你们足够聪明,有一套掌握这江湖的规律的方法,但这规律并不适合所有人。”
“比如你?”邱灵赋问。
“你真不走运,因为我确实是一个例外,我既不想武林称雄,也没有爱护的人与事。这些普通的规律搬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受用,除了我。”段惊蛰别有深意笑道,“连我都不知道我想做什么,目的又是为何。包括你娘,她可比你聪明。”
邱灵赋神色果然有变,他一时间竟然无法保持冷静的头脑,脱口而出:“你见过她?”
段惊蛰笑道:“见过。”
邱灵赋道:“你威胁了她,用我身上的毒?”
段惊蛰拍手叫好:“聪明。”
邱灵赋眼里凌冽起来,握剑的手开始颤巍巍发抖,若是在以前,他早就扬起剑朝那人头颅劈去——可他遇见了阿魄,阿魄逼着他学会忍耐。
更何况,他还有想听到的东西。
段惊蛰却是一动不动,他像是感受不到邱灵赋忍着怒火:“你不问她是如何反应的?”
邱灵赋道:“用剑让你把毒交出来岂不是更实在!”
段惊蛰笑道:“今夜你杀不了我,我也杀不了你。因为你的武功与我太像,百招之内难分上下。我今夜还有要事,没精力与你过百招,你身边有挂碍,心里一定在算计着如何不动手把我解决了。”
两人面对面过招不过一次,这段惊蛰却已经暗中摸清了彼此的功底,这心眼的确足够敏锐。
他看邱灵赋依旧寒气未收,这幅模样看着腻味,便懒洋洋道:“即使你身边有个傻子我也杀不了你,因为这是一个随时可以送死的傻子。”
邱灵赋没这么好骗:“孔汀呢?”
段惊蛰有些意外:“你知道他是孔汀?”
“难道不是?”
段惊蛰只笑道:“比起杀了你,他今晚有更重要的人要杀。”
“谁?”邱灵赋问的时候,声音有些发颤,他脑中闪过好几个人的面孔。
段惊蛰笑道:“烈云霞,因为他与我哥哥儿时有过定亲。”
邱灵赋听到了一个意外的名字:“烈云霞?”
段惊蛰反问:“阿魄与他人有定亲,你要不要杀那人?”
邱灵赋微怔,心中不可置信。
段惊蛰道:“你与我真的很像,你想杀,还想碎尸万段。我也是。”
邱灵赋忽然笑道:“你与你哥哥,果真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觉得实在太荒谬可笑,他看向段惊蛰的目光开始戏谑起来。
段惊蛰却不恼:“无妨,邱小少爷尽可能大胆猜测。”
他伸手往这周围的黑暗轻轻一晃,像是在介绍着什么壮阔的美景,神色前所未有的轻松怡然:“这片林子太像地狱,所以我很喜欢这里。我说了,我们杀不了彼此,我只是来聊聊天,说说彼此知道的,邱小少爷不如坐下?”
他这幅轻松的神态足够迷惑人心,邱灵赋问道:“你什么都愿意说?”
无论段惊蛰回答是或否,邱灵赋都不抱指望,也不会相信。他并不一定要听段惊蛰的真话,因为假话并非一无是处。
段惊蛰道:“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是问不出东西的,但现在,我可以说一半。”
“我听故事不喜欢只听一半。”
邱灵赋这么说着,却坐下了,邱小石的手依旧攥着他的衣服,邱灵赋见他脸色苍白,便也拉着他坐下。
两方人隔着三丈远,遥遥对坐着。
段惊蛰终于笑道:“邱小少爷果真很有听说书的诚意。”
邱灵赋道:“那段二掌门有没有说故事的能耐呢?”
段惊蛰只道:“我说故事可比不上一个人,那个人,连饭酒老儿也比不上。”
邱灵赋脸上虚假的笑渐渐垮了下去,他隐约能猜出那是谁。
段惊蛰果然道:“世间早已没人记得许渝许大人的名字,但他所做的事却影响江湖至今。邱小少爷,你可知道孔雀滨与别的门派的不同之处么?”
“喜欢与官府勾结?”邱灵赋虽几乎足不出淮安,对江湖各大门派的听闻却收集得足够丰富。
“这是其一,但这其一你也只说对了一半。”
“一半?”
“另一半在我不愿说的那一半故事里,邱小少爷以后便知。我要告诉邱小少爷的是其二。”段惊蛰拖沓着嗓子卖关子,“所谓精锐暗卫的孔氏家族,其实是整个孔雀滨的支柱。没有了他们,孔雀滨便只有将,没有兵。”
他轻易透露着自己门派的秘密,就像是说着一个可笑的笑话:“江湖上的传闻经过何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