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晚上顾云开忽然半夜醒了过来,他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更别提固定的运动锻炼之后,几乎没出现过什么失眠跟噩梦的情况,因此这次醒来也是摸不着头脑,背后又被冷汗浸s-hi了,他险些怀疑是有人泼了一缸水在他跟他的被子上。
顾云开蹑手蹑脚的下了床,不想打扰旁边熟睡的简远,正准备去冲个澡的时候,忽然意识到旁边并没有人。
简远不在床上。
这么大晚上的,简远总不可能跳窗逃跑,那目的地也就呼之欲出,顾云开泰然自若的先去冲了个热水澡,将浑身的冷汗都洗掉,然后系着浴袍走向了书房。书房的灯果然亮着,走廊上没开灯,门框缝隙里漏出点光来,他贴在门上,听见了那些旋律在房间里哀愁的飘荡着。
像是他站在天国外头,只差着一扇门。
然后顾云开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简远只开了一盏灯,他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情人在这个漆黑的夜晚清醒了过来,甚至来到了自己身边,只是自顾自的沉迷在音乐当中。
跟往日弹奏给顾云开听得那些曲子不太一样,简远这次弹得那些曲子都很凄凉,它们斑斓而壮阔,深沉而优美,黑白色的琴键像是蕴藏着雄厚的震撼力,刚毅而孤独。简远穿着顾见月没丢完的兔子拖鞋,套着可笑的斑马睡衣,神情认真无比,然而带着点冷淡,他全身心的投入到其中,像是眼里什么都没有。
他压根没注意到自己多了名观众。
顾云开从没追过星,也很少被简远这样忽视的彻底,这让他多多少少有些不太习惯,可大概是这种身份的转变,他第一次把自己当成了简远的观众,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倾听着这首曲子。要让顾云开来说,他对什么技巧啊指法啊甚至是简远的感情足不足够充沛,都全无了解,他又不是什么专业的音乐大师。
在这一刻,他只知道向轩说得没错。
简远的武器是音乐,他擅长用音符攻城略地,踏平他人心底防线铸成的城池,就仿佛你天生应当仰慕他。顾云开知道自己是个庸俗的人,他了解人类存在天赋跟努力的差别,明白一些天才随随便便就能做出其他人付出努力却依旧够不到的地步,可简远并非如此,他的音乐听起来很虔诚。
这种虔诚几乎让顾云开敬畏起来。
顾云开这辈子从没对任何东西虔诚过,至今为止,他也仅仅只是喜欢演戏而已,觉得人生百态很有意思,c,ao控地位跟名声去完成自己想做的事也是他所擅长的手段。假如没有了顾见月的坚持,或是没了现在的局限,顾云开对选择什么工作都无所谓,他很擅长努力跟完美的去完成工作,光是这种工作态度,就足够他应付这世界上绝大部分人了。
可简远并非如此,他深沉的爱着音乐,即便他穷得响叮当,即便他有截然不同的人生,即便他的生命完全倒转,不管是年轻气盛,还是苍颜白发,他都是一样的爱着音乐。可顾云开不然,他没法这么着迷的爱着演戏。
这种感情让这种近乎严苛的练习方式都变得富有趣味起来。
也许他的确错过了太多。
顾云开忍不住想起了那几张票来,假使当初他抽出空来去看哪怕一场简远的演出,是否就会早早醒悟自己是怎样的迷恋着这个年轻人。
大人是不会这样的,这句噩梦般的诅咒不知道是不是默认的社会规则,顾云开早已习惯戴上假面,卸下真心,他已饱经沧桑,历尽人间,重返青春的确令他更游刃有余且滴水不漏的去接触许多人——大多人都会因为他的年纪对他不设防备,而年纪稍大些的,甚至会摆出长辈的架子来。
顾云开也曾疑虑过简远显而易见的喜怒哀乐,喜极狂歌,哀极号哭,像是古时记载的狂士跟小孩子才会做得事,前者带来梦幻般的遐想,后者则干净纯粹的一眼就能看清。简远既是前者也是后者,他已不是孩子了,却仍保持着孩子的那份天真与纯粹。
他生命中洋溢着的活力,正是热爱音乐所带来的。
简远弹奏完毕的时候,顾云开压根无所知觉,他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恋人,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他,意识到这个男人的风采跟魅力似的,彻彻底底被迷倒了。直到简远吃惊的搂着他冰凉的腿,音乐家嫌着麻烦,干脆一屁股坐在木质地板上,将顾云开的双腿贴着胸膛,暖和了好阵子,才麻溜的爬起来,将他整个人完完全全抱进怀里才叫大明星惊醒过来。
“你怎么不披条毯子?”
简远又惊又怒,在情绪不定之中辗转了半日,最终还是没舍得发火,只是拉开自己的睡衣拉链,将顾云开塞到了自己的前胸处,半抱半拖的带着他回房间了。若非是顾云开的体型实在过于明显,那场景大概会让袋鼠很有共同语言。
两人一块儿栽倒在软绵绵的大床里头,简远卷过被子,就像生菜卷包着r_ou_一样覆盖的严严实实,而顾云开还在呆呆的看着他,看起来简直像是冻僵了。于是简远又忍不住担心起来,他摸了摸恋人冰冷的脸颊,用温暖的手捂着对方简直如同冰块般的耳朵,然后想了想,又亲了下顾云开的鼻尖,只不过对不准方向,落在了左脸颊上。
“你还好吗?别吓我。”
简远一年四季都是热乎乎的,大概是年轻人血气足的原因,加上刚刚又全神贯注的演奏着,现在整个身体里的细胞大概还在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