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一日冷过一日,地里也上了冻,即便勉强播下种子,想来也长不出什么。倒不如明年开春之后把土地往深处翻翻,洒上肥料,再种不迟。”
深翻?洒肥料?
女人们种了半辈子地,可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说法,顶多就是一把火将土皮上的野草燎了,草木灰多少能肥肥地。
可是,她们再追问下去,虞峰也不懂了。
最后,他被问蒙了,干脆说道:“明年就知道了,小页子让干什么咱就干什么,听他的准没错儿!”
苏花大娘白了他一眼,故意打击他,“小页这么能干,要你有什么用?”
“我动手呗,小页子只管出主意就成!”虞峰十分乐观地说道。
苏花大娘忍不住笑,“倒是没白长这一把子力气!”
“小页子也夸我力气大。”虞峰自豪得很。
苏花娘白了他一眼,转而和苏芽儿说起了话。
苏芽儿这两日住在苏花大娘家,早就赢得了苏花大娘的喜爱。
他虽然x_i,ng格有些绵软,却十分有眼力,人也勤快,说话有条有理,一看就和村里的野小子们不一样。
苏芽儿长这么大第一次做农活,总是不得要领。
苏花大娘一改往日的急躁,耐心地教,根本不像对待苏青竹那样动不动就来上一巴掌。
旁边的婶子看在眼里,笑着打趣,“我看你们娘俩儿倒是投缘,花嫂子不如就认了芽小哥做干儿子,也算是一桩喜事!”
春韭婶子c-h-a口道:“我看行,嫂子不是一直盼着生个双儿么?这回倒好,不用自个儿生了,直接得了个大便宜!”
苏花大娘一听,不由地愣了愣——别说,她还真有点儿动心。
春韭婶子看出她的意思,主动担下了中间人的角色。
她冲着苏芽儿露出一副温和的表情,问道:“芽儿小哥,你觉得呢?想不想多个干娘?”
苏芽儿想也没想,便不急不缓地应道:“大娘待我如亲子,芽儿心里自然感激,芽儿做梦都盼着能有个这样的娘亲……只是,芽儿并非自由身,认亲之事,还得我家爷做主。”
众人闻言,这才想起苏芽儿的身份——苏花大娘先前特意交待过,就怕大伙不小心说错话,伤到他。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最先说话的那位婶子看向苏芽儿,满脸歉意。
苏芽儿笑笑,言语间倒是十分轻松,“婶子不必如此,芽儿自小命不好,直到被侯、被老爷带回府中才过上了安稳日子,芽儿心里只有感激。”
苏页便是在这个时候出来的。
他手上拿着个木牌,递到苏芽儿跟前,说道:“抱歉,此事是我疏忽了,早该交给你。”
主要是,他打心眼里都没把苏芽儿当成下人,所以也就没想起卖身契的事。
苏芽儿瞪着一双圆圆的杏眼,看看苏页,又看看小木牌,颤抖着手,想接又不敢接的样子。
苏花大娘咬了咬牙,直白地问道:“小页,你这样做……可是出于本意?”
苏页点了点头,说道:“当初我落难之时,满府的下人都落井下石,唯有芽儿真心待我,在我心里早就将他当成了家人。”
苏芽儿倏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苏页,险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家、家人?”
苏页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这样说固然有让他安心的成分在,实际上也是苏页的真实想法——除了记忆和身体之外,苏芽儿或许是唯一能让他和苏夜阑有所牵扯的存在,苏页十分珍惜。
苏芽儿颤抖着手把小木牌接过去,激动得又哭又笑。
苏花大娘也为他开心,红着眼圈说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然而,过了没一会儿,苏芽儿便双手捧着木牌,交还给苏页。
苏页不解,“芽儿,你这是何意?”
苏芽儿咬了咬牙,面上一派坚定,“还是爷替芽儿收着罢,芽儿一辈子跟在爷身边!”
苏页看着眼前的双儿,无奈的同时,又有些敬佩。
不得不说,苏芽儿是个通透的人。
这个时代,仆从的户籍挂在主人名下,若想除去奴籍,就得独立出去,还要上交不菲的银钱,不然只能成为没有户籍的流民。
倘若依旧保持主仆身份,以苏页的为人,定然不会苛待他,也不会轻易将他赶走。况且,苏芽儿很喜欢虞家村,能够跟着苏页在虞家村生活,总比以“自由身”颠沛流离要好得多。
纵使坚强如苏青竹,也不敢在父亲去世后独自生活,更何况是苏芽儿?
双儿的“自由身”,并非人人都要得起。
苏芽儿把一切都想得透,唯独低估了苏页的诚意。
苏页叹了口气,颇有些哭笑不得。
苏青竹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地说道:“你是不是傻?上赶着给人当——”
苏花大娘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堵住他后面的话,“闭嘴!”
苏青竹摸着脑袋,讪讪地把嘴闭上。
苏芽儿搓了搓手,声音弱弱的,“我怕没了这个,爷会、会……不要我。”
苏页头疼得揉了揉额角,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说才能获得他的信任。
最后,还是虞峰上前,一把将卖身契捏碎,扔到地上。
“从今往后你就在虞家村住着,该上户口上户口,该认干娘认干娘,没人赶你走。”虞峰抱着手臂,爽快地说道。
苏芽儿惊得瞪大眼睛,看看着地上的碎片,嘴巴张张合合,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