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喜欢的便是华美的事物,无论是翼城的兵力、权利、财力,还是翼城的公子万,在公子称的眼睛里都鄙陋犹如草芥,毫无华美可言,而如今公子称竟然发现了有趣儿的事情,抹去了尘土的公子万,竟然也有如此锐利的一面?
公子万说完,身子一晃,“嘭!”一声就要跌倒,他身边都属灯具,公子称眼睛一眯,眼疾手快,一把接住摔倒下来的公子万,没有让他带倒明火灯具,说:“叔父,当心。”
公子万手中的羽觞耳杯已经掉落,醉的软倒在席上,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枕在公子称的身上,口中混沌的说:“谁是……你叔父,你这乱臣……贼子……”
说完,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公子万说的有道理,曲沃公子口口声声叫他叔父,其实多半是寒碜公子万的,这两个人辈分倘或说起来,曲沃公子称乃是当年晋侯的叔叔的儿子的儿子,而公子万乃是当年第一任曲沃桓叔的侄子的儿子的叔叔。随着第一任曲沃桓叔的去世,翼城和曲沃的血亲疏远,因此两面的关系更加吃紧,斗争也越发的激烈起来。
公子称低头看着已经醉酒熟睡的公子万,公子万双目微微紧闭,蹙着眉头,鬓发散乱盖在面颊上,因为醉酒不是很舒服,面容竟然透露出一丝丝隐约的委屈,嘴里还在轻轻的叨念着甚么。
“甚么?”公子称低头去听,说:“叔父,你在说甚么?”
他低头仔细倾听,还以为公子万因为吐露心声失败,因此借酒消愁,自怨自艾,哪知道仔细一听,公子万却在叨念着:“好难……好难……为何君上……不信我……”
公子称恍然大悟,原来吐露心声的失落,只是一个契机罢了,公子万心中最难的,怕是国君的猜疑,公子万身为晋国的贵族,一心想要保住翼城,然而晋侯的猜疑让公子万如履薄冰,无论他如何低声下气,晋侯不信任他,便是不信任他。
公子称轻笑一声,将公子万散乱的鬓发捋顺,与他凌厉甚至怕人的外表不同,公子称的动作却如此温柔小心,就在这般温柔小心的动作之中,公子称突然说:“遣个人去告诉晋侯……”
他对着黑暗说话,很快有一个亲随掀开帐帘子走了进来,跪在地上说:“公子请吩咐。”
公子称仍然坐在席上,看着醉倒在自己怀中的公子万,唇角挑起,与温柔的动作不同,露出一个狰狞的笑意,说:“便告诉晋侯,今日公子万摆宴,宴请曲沃公子,本公子与叔父相谈甚欢,促膝而眠,很是开怀……”
第二日一大早,祁律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便听到糟乱的声音,夹杂着喝骂和鞭笞的声音。
祁律皱了皱眉,愣是给吵醒了,迷茫的睁开眼目,揉了揉眼睛,翻身坐起来一看,睡在旁边的姬林不见了,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祁律刚一起来,帐帘子便微微晃动,姬林从外面走了进来,如今天色还早,深秋初冬的长子邑郊野冷的厉害,姬林带着一股子寒意走进帐中,冷风顺着帐帘子的缝隙快速钻进来。
祁律冷的一个打挺,立刻又钻回被子里,上下牙相击,哆嗦的说:“外面甚么声音,如此吵闹?”
按理来说,今日假天子还没到,潞国会盟的队伍也没有到,为何突然这般吵闹起来?
姬林刚从外面看了情况回来,掖好窜风的帐帘子,皱眉说:“晋侯又在责罚公子万了。”
祁律一听,说:“又来了?”
晋侯看公子万看不惯,这怕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大家心里头都清楚,祁律和姬林不是晋国人,但是从昨日晋侯一露面,他们也看出了端倪,晋侯之心可谓是人尽皆知了。
姬林说:“晋侯正在鞭笞公子万,说公子万暗中勾结曲沃。”
祁律心中十分好奇,曲沃公子的队伍来到会盟大营之时,晋侯吓得躲在公子万身后,还是公子万与曲沃公子对峙的,看起来剑拔弩张,怎么今日公子万反而被扣了一个勾结曲沃的罪名?
祁律和姬林走出营帐,准备看看端倪,看“热闹”的人不少,晋国的卿大夫们,还有曲沃的卿大夫们全都围在远处偷偷的看过去。
公子万跪在会盟大营的空场上,祭坛已经成型,公子万便跪在那里,大冷天的竟然袒露着膀子,晋侯手中亲自拿着一个鞭子,鞭子上已经沾染了血迹,自然是公子万的血迹,公子万的后背被打了几条血痕,错综复杂,狰狞的拧在一起。
晋侯满脸怒容,涨红了一张脸,怒骂说:“好你个公子万!明明是我翼城之人,却暗中勾结曲沃人!你认是不认!?”
公子万跪在地上,脸色惨白,死死咬着牙关,额头上都是冷汗,滚滚的落下来,眼睫已经被汗水湿透,沙哑的说:“君上明鉴,万身为翼城人,为我翼城,为君上忠心耿耿,肝脑涂地,如何可能勾结曲沃?”
“你还不认?!”晋侯冷笑一声,说:“好!你不认账,那孤问你,昨日晚上你在何处!?孤为何听说你与曲沃贼子在一起饮酒作乐,饮得酩酊大醉,还胡乱地歇在一帐,可有此事?!”
公子万昨日饮醉了,根本什么印象也没有,他依稀记得自己昨日在梦中申斥了曲沃公子,后来便不记得了,而这一大早上的,公子万还没有醒酒,突然便被晋侯的士兵抓了起来,跪在地上被晋侯鞭笞。
公子万眯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