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汩汩的水声围拢过来,水底下时不时飘过沉尸状的黑色人影,水面上偶尔落进来几片白色花瓣。那些花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叮铃——叮铃”耳边忽然传来阵阵清脆的铃铛声。
杨烨歌睁开眼睛,晃神了一会儿,发现铃声的来源正是那串风铃,一个个笑脸盈盈的晴天娃娃围成一个圈,色彩明快,看到就觉得心情好。
徐子琰背对着他在书桌前忙碌,忽然感应到什么似的,回头看他:“醒了?”
杨烨歌转了个身,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风铃:“嗯。”
徐子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神色变得柔和,说:“那是我亲手做的,送给我妈的生日礼物。”
“小时候做的吧?”
徐子琰微微一笑:“挺糙的是吧?不过我妈收到的时候可高兴了。”
杨烨歌眨了眨眼:“你还挺念旧,现在还留着。”
徐子琰站起来活动了一圈颈椎:“我小时候,家里条件没有现在这么好,那时候森湖集团还是只个小小的商贸公司,我爸整天忙着赚钱,家里的事都是我妈一手c,ao持,我哥要上大学,连胜也寄养在我家,还要给他治病,每个月开销都很大,我那时候也没多少零花钱。”
杨烨歌忽然咯咯笑:“买辣条……”
“就记着这个了是吧?”徐子琰撇嘴,继续道:“我妈有关节炎,一到雨天胳膊腿就疼,有一年,我就做了这个晴天娃娃风铃送给她……可惜她生日是早春,每年那几天都例行下雨,十个晴天娃娃捆在一起,也不管用。”
杨烨歌不由得有些羡慕。他想,徐子琰的童年一定非常幸福吧,他有一个这么好的母亲。
他一直看着那个慢慢旋转的风铃,一圈色彩斑斓的娃娃带着拙稚的手工痕迹,莫名地让人心生喜欢。
杨烨歌闭上眼,嘴角微微上扬:“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哦?”徐子琰来了兴趣:“梦见什么了?”
“梦见我一个人划着船,行驶在一条黑暗的河里,河岸上开满白花,远处的天是红色的。”
徐子琰说:“听你的描述,好像是忘川。”
杨烨歌想了想,忆起来什么似的睁大眼:“忘川是人死后去的地方吧?”
“对,你最近看什么了?梦见这个。”
“《千面神》吧……以前拍摄的时候……划过夜船,印象比较深刻。”
徐子琰也还记得那部电影里的画面,倒不是那段船戏,而是接近尾声时,主角一个人划着船,穿过地下森林里的黑色湖泊,去寻找大邪神的时候,复明的男主视力变得很不稳定,眼前的景象时明时暗,镜头在船舷上摇啊摇,耳边一片哗哗的水浪声。
“那条黑色的河就是忘川,你要去的另一边是彼岸,那些白花就是彼岸花。”
杨烨歌咬了咬下唇:“可是……彼岸花不是红色的吗?”
“是白的。”徐子琰坚持道。
杨烨歌微微一笑:“照你这么说,那我就是自己把自己渡到彼岸去的人了?”
徐子琰愣了一会儿,忽然闭了一下眼睛:“是的,人不能总等着别人来渡自己。”
他想起母亲离世的时候,巨大的悲戚与绝望笼罩了他,生活一下子失去了全部的意义。他一滴眼泪也没有掉,最初的几天他尝试过自杀,想陪着母亲去另一个世界,在浴室里割腕的时候被大哥发现,送去医院缝合包扎,然后痛骂他一顿。他失血过多,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大哥骂了些什么也没听进去,只记得最后一句——“你觉得妈愿意看到你现在这样吗?你执念这么重,就算下到冥界去,也会变成孤魂野鬼!没有人愿意渡你的!”
徐子琰在眩晕中努力睁大眼,保持清醒,耳边大哥的怒吼变得模糊而带着回响,宛如梦境。
那个时候,他想,如果没有人渡我,那我只能自己渡自己了。
然后他哭了出来。
他终于醒悟,自己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多日来的哀痛和疲惫,一股脑地发泄出来,他失声恸哭,哭到虚脱,哭得满身都是冷汗,手腕上的伤口开始钻心地疼。恍惚中他觉得自己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大哥的手按着他的后脑勺,声音也带着哭腔:“没事了,子琰,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母亲得的是胃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徐家斥巨资给她治疗,做手术,化疗,用最好的药,还是只撑了三个月就去世了。
***
次日清明,徐子琰带着杨烨歌去扫墓。
墓碑的照片上,徐母面容清秀,慈眉善目。徐子琰一身庄重的黑衣,将一束母亲生前最喜欢的栀子花放在墓碑前的石台上。杨烨歌注意到旁边已经放着一束小一点的栀子花,c-h-a在浅蓝色的玻璃瓶里,开得旺盛,应该是不久前刚放上的。
“我爸来过了。”徐子琰看着那瓶花出神。
“这么早啊……”他们为了避开扫墓大军,天没亮就起床,一大早就到了墓园,没想到还有更早的。
“每年寒食、我妈生日、忌日他都会来,除此之外时间不定,有时候心情不好也会来看看。”
杨烨歌暗自忖度,徐子琰不是说他父母感情不好吗?现在看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徐子琰将手袋里的祭果、点心和酒拿出来摆在墓碑前,杨烨歌注意到,徐母的墓地左侧和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