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素敲了敲门,而后缓缓推开,探头进去瞧着还坐在床榻边发呆的燕挽亭,清了清嗓子道。
“公主殿下,陛下他来了。”
燕挽亭楞了一会,才缓缓抬起头,双眸木然的看了她一眼。
“让他进来。”
“是。”
阿素赶紧退到了一旁,看着燕长陵抬步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燕长陵才一踏进房门,便觉得一股冷意,明明外头艳阳高照,这屋子里却偏偏冷的像冬日一样。
环视一周,燕长陵看向床榻边。
燕挽亭正坐在那,一动也不动,似乎并没有看到他进来似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
燕长陵双手负在身后,双眸中闪烁着复杂的神光。
一年不见,他这个昔日意气风发倨傲随性的妹妹,似乎变了个模样,瘦的不成人形,浑身上下散发着沉寂颓然的气息。
燕长陵觉得鼻子一酸,他快速的移开了目光,负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握成拳。
“我虽把你禁足,可却不曾派人看守,也不曾克扣吃穿用度。你怎么...瘦成这般模样。”
燕挽亭终于移开了目光,黯淡空洞的双眸轻轻的落在了燕长陵身上。
“臣妹心魔罢了,与兄长无关。”
一年了,当初父皇走时的怨,燕长陵的怒,早便随时间流逝消散淡薄了。
当初燕挽亭炸毁庆州城,亲手将三十万条人命葬送。
虽说也阻止了姜国和宇文的联军,可也毁了那数不清的庆州无辜百姓。
朝中百官黎明百姓无不震惊惶然,度过了劫难后,纷纷事后诸葛的指责燕皇手上沾满了燕国百姓的血。
燕挽亭原本想说明真相,是她埋了在庆州城,也是她命人点燃的,她才是幕后推手。
可燕皇怕朝中官员和百姓将怒火迁于她身上,便一力承担了下来。
无论燕皇即位几十年来,勤勉为民贤明公正从未懈怠过,可只要他犯了错,做错了决策,落在百姓口中的名声,便一落千丈,成了一个为了帝位,舍弃百姓的自私君王。
就算最后他抑郁成疾驾崩离世,燕国百姓对他也是毁誉参半。
燕长陵不知父皇离世后,为何要他将妹妹禁足在宫中。
一开始他以为是父皇惩罚她,可后来想想,父皇不过也是为了保护妹妹。
依燕挽亭的性子,为了燕皇的名誉,她也一定会站出来澄清,与其让她再将屠杀三十万人的罪名揽在身上,不如将她囚禁宫中,让她静思己过,洗去那一身的杀伐戾气。
天下百姓从来都是健忘的,燕皇走了,一年过去了,当年庆州城的事也不过成为了一桩茶余饭后的谈资,许会惋惜叹然,但早已不像一年前那般群情激奋义愤填膺了。
这一年,燕长陵也想了许多。
若不是燕挽亭杀伐果断的将姜国和宇文族的联军全部炸死烧死,也许现在的燕飞城早便沦陷,他这个皇帝也怕是当不上了。
燕挽亭这么做,不过是为了燕家的江山天下,为了不让更多的燕国百姓陷入战乱。
可就算是理解了,燕长陵心中还是有个疙瘩。
那个小时候那般可爱漂亮的妹妹,怎会这般残忍,似乎眉头也不眨,就不声不吭的杀了三十万人。
庆州城死的那些人,死无全尸面目全非,堆积成山的尸体足足清理了半年才全部埋在土中。
烧焦的尸体纠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更分不清是姜国人还是燕国人,还是宇文族的人。
只能一并一车一车的拉去一旁的山头埋下去。几乎挖空了两座山,才埋下了那些尸体。
燕长陵即位时,去过一次,那些几里外迎着风都能闻到的恶臭腐烂味,让他连胆汁都险些要呕出来了。
他看着燕挽亭,明明是心疼她的,可却总觉得和她之间隔着一道永远也破不开的屏障,不能也不敢再像儿时那般亲近了。
燕长陵闭上眼,幽幽的叹了口气道。
“从今日起,你可随意在宫中四处行走,你仍是我大燕唯一的梨落公主,是朕唯二的骨肉至亲。”
燕挽亭终于站起了身,她身子孱弱踉跄,似乎一不小心就要摔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