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裴戎五日以来,连夜赶制的悲酥香,具有酥软人筋骨的效用,对修行者同样适用。
拓跋飞沙做得不错,已经成功将它掺入所有香炉。
继续往上,高台顶端铺着鲜红地毯,除了中央一张金色御座,下首还有几张空位。
拓跋飞沙凭借副统领的权力,将几人所在的乐团被安排在第三十阶,与御座仅仅隔了三阶。
裴戎、商崔嵬、阿尔罕坐在后面,利用前方乐师,遮挡面孔。柳潋则混在一群舞姬之中,垂首佝背,掩饰她过高的身形。
这场迎神庆典,已经沸沸扬扬闹了半月。
明珠城的百姓们早早赶到等云台,被披坚执锐的赤甲军挡在广场外,人山人海地围观。
时至正午,阳光酷烈,在众人身上晒出热汗。
为了掩饰佛像散发的腥臭,一百三十二座香炉熊熊燃烧,令登云台笼罩在一片朦胧烟雾中。
汗臭与浓烈的香气混合在一起,且似有似无的腥气夹杂中,令静候庆典开场的人们气短胸闷。
阿尔罕头顶冒烟,大汗淋漓,深深呼吸,恨不得像条快热死的老狗吐出舌头。左右一看,商崔嵬与裴戎二人竟岿然不动,肌肤上没有一丝汗渍。
感受到阿尔罕的目光,裴戎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锋锐,面无表情。
商崔嵬则友好地笑了笑,做了一个口型:心静自然凉。
阿尔罕:“……”
转头看向对面的柳潋,顿时倍感安慰。
柳潋同样满身大汗,忘了浓妆艳抹的处境,极不讲究地抹了一把脸。妆容晕散,弄成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旁边的舞姬察觉,掰过那张花脸,扯起头纱,飞快擦拭……
“王主到——王主到——王主到——”
礼官嘹亮的声音响起,层层传来,在凌云台上回荡不绝。
隆重华美仪仗延绵成长龙,花团锦簇中,毗那夜迦牵着一个女人的手,步步登上玉台。
裴戎微微抬眼,瞥见旒冕珠帘下的面孔,确为秦莲见无疑。
然而,他的面容变得凹凸不平,似有植物的根系在皮下生长,形成莲花的图案,令那张温润的面孔显得极为妖异。
秦莲见所牵的女人,竟是在沧海明珠亭中,被阿蟾一刀穿胸的秦想真。
哐当——哐当——
囚徒拖着铁链,在两名卫兵的挟持下,缀在队尾。
一月不见,惯是朝气蓬勃的魏灵光面黄肌瘦,萎靡不振。手足俱被铁索套住,磨出道道血痕。僧衣破烂,染满血污。破口之下,露出无数结痂的疤痕。头发乱糟糟的,留长了几分,蓬乱地扫在肩头。
僧袍胸膛起鼓,似揣有活物。粉嫩肉爪自襟口探出,挠了挠,一只雪团儿似的的小猫从飞速爬出,攀至肩头,四处张望,似在寻找什么。
琥珀色的瞳眸,从一众乐师的缝隙间,瞄见裴戎。尾巴立起,酥糯糯地叫了一声,欢快地就要蹦过去。
裴戎竖起食指,贴住嘴唇,冲它缓缓摇了摇头。
小猫乖觉地缩回爪子,有点委屈,咬起魏灵光本就破烂的僧衣,磨爪又磨牙。
秦莲见牵着女儿的手,登山玉台顶端,亲自将她送入御座下首的一张座椅里。
一招手,身后的禁卫手捧三块牌位上前,恭敬地放进另外三张空置的座位。
秦莲见俯身,伸手拂过女儿的额发,柔声道:“想真,今天日头太毒,你最是怕热,要不要用些瓜果?”
秦想真没有回应。
“爹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井里湃过的西瓜。爹让他们切几块,送来?”
秦想真目光空洞,不语不动,宛如一尊没有魂魄的傀儡。
秦莲见蹲下身来,将额头抵在女儿的手背上,声音微颤。
“放心,爹会成功的。”
“一旦爹掌握住道器,你便能复活。你的大哥、二哥和你最喜欢的小弟,都会回来。”
缓缓松开握紧女儿的手,再抬首时,目光已是一片冰凉。
一振长袖,入御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