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知不是个能藏住事儿的,眼下元幼祺不在,他不能泄露出半分机密,令群臣慌乱,那便是天大的过错了。
元承宣于是干脆垂下眼睛去,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眼中的情绪。他假做恭敬,实则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
在场的众人,除了韦贤妃,谁也不知道太子究竟现在何处。
端王与肃王不是不气:这都什么时候了,太子居然不在场!亏得里面躺着的那位,还当他的小儿子宝贝一般!
端王在宗室中的资格最老,也最有资格甩脸子,他的一把花白胡子已经不高兴地翘起来了。
肃王只能讪讪地陪在一旁,其实心里面对自己的侄子也是存着不满的。
潘福奉韦贤妃之命,带着众侍卫去迎太子,很快便折返回来,却诡异地不止迎回了太子本人——
一顶暖轿,在这暮春时节的夜晚被八名充轿夫的年轻内监抬过来,实在是突兀得紧;更古怪的,是随在暖轿旁快步而行的中年坤道。大魏贵介几乎没有不认得这位被魏帝尊为“真人”的元凌真人的。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紧随在暖轿外步行?
在场众人的眼中都流露出怪异的眼神。
而韦贤妃则是最先明白过来的:她已经知道了,那轿内的是何人!
轿停,潘福早抢上来,将暖轿帘挑起。
勤政殿外耀眼的灯烛火光投s,he入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了过来。便是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元幼祺抱着奄奄一息的顾蘅走了出来。
这……这是什么状况!
几乎所有人都震惊了。
韦贤妃气得快要窒息,若非顾忌着群臣与宗室在场,她真想冲过去狠狠地质问元幼祺:你怀抱着这小妖j-i,ng,这般招摇过市,到底想做什么?
而端王的山羊胡子,在这一幕的刺激之下,翘得更高了,甚至老头子浑身已经抖了起来,心里暗骂一句:这是胡闹什么呢!
元幼祺根本就不管任何人的任何反应,她面若寒冰,似乎从内到外都已经冰冻得通透,脸上的神情冷得能掉下冰碴来。
她就这般抱着顾蘅,自顾自朝着勤政殿的殿门走去,连经过韦贤妃的身边,也未停留哪怕半步。
顾蘅就躺在她的怀中,已经梳妆打扮停当,身上穿着的不再是之前的寝衣,而是素色的半旧罗裙。她的发被重新绾过,头上没什么多余的装饰,只一根质朴玉簪束着。
她紧闭着眼睛,窝在元幼祺的怀中,呼吸极其微弱,仿佛随时都可能停止呼吸。
当元幼祺抱着她走过韦贤妃身边的时候,顾蘅再也无力攀着元幼祺的脖子,左臂突的坠下,而被她攥在左掌心的那幅绢帕却仍被她死死地攥着。在这样的时刻,不知是怎样的意志支撑着她不放开那幅绢帕的。
韦贤妃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看到了!
看到了被顾蘅死命攥在掌心里的那幅绢帕,正是之前她传给元幼祺的那幅,顾敬言亲手绣了一个“言”字的那幅。
只不过,此时此刻,这幅绢帕已经被殷红的血染透了大半,包括那个丝线绣就的“言”字,也已被染成了血红色。
往事电光火石般,在韦贤妃的脑中倏忽滑过,之前所有的,关于顾蘅的疑惑,都在她看到这一幕的一瞬得到了解释!
顾蘅,就是当年的齐映月!
而她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当年对顾敬言……
韦贤妃的嗓子眼儿涩痛得厉害。
她早该想到的!
十六年前,她就该想到的:若非对顾敬言是那番心思,齐映月为什么不顾一切地在宫中做顾敬言做了那么多事,包括元幼祺的出生……
若非对顾敬言是那番心思,齐映月又为什么变成顾蘅来宫中复仇?
怎么就没早些意识到这一点呢?韦贤妃责怪自己。
怪只怪,她的思维惯x_i,ng。
她只想到了男女之间的情.爱,甚至只想到了元幼祺这个自幼充男儿养的,对于女子会生出如男女情.爱般的感情。
她却没料到:女子与女子之间,也会……
韦贤妃顿觉惊恐无状。
她是当年事的亲身经历者之一,当年的齐映月,如今的顾蘅,为了顾敬言都做了哪些疯狂的事,如今想来,历历在目。所有的一切,都自然而然地串成了一条线。
韦贤妃怕极了:她怕她的孩儿也会走上顾蘅,或者说齐映月的老路!
那是条万劫不复的路!
没有人可以跳出因果轮回。
韦贤妃清楚得很,顾蘅眼下的情状更让她清楚得很:齐映月必定前世付出了某种可怕的代价,才有了今生的顾蘅。
虽然这是齐映月早就谋划好的,但是那个结果,也是早就注定的了!
这样可怕的路,她的宝祥怎么可以走!
韦贤妃思及此,再也无法保持表面的平和,她的眼中已经迸出火焰来。
是急火,更是恨不得立时将顾蘅烧成灰烬再也不能祸害她的孩儿的烈火!
韦勋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他自是不满于太子这么明晃晃地抱着昭妃娘娘的,但自己女儿奇怪的神色,他一时也没理解通透。他只想到了韦贤妃也如自己一般恼怒于元幼祺的逾矩之举,他于是立刻向守在勤政殿外的韦舟扬使了个眼色。
韦舟扬会意,向前一步,挡住了元幼祺的去路。
“太子殿下,陛下在里面,请您一人入内!”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