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蘅撩起眼皮,瞄了瞄这个比自己年长一月有余, 实则比自己年少将近二十岁的少女,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她从来自信心机过人,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需要人保护的。前世到今生,向来都是别人面对她的时候才需要保护才对。
而这样一个惯于我行我素的自己,在元幼祺说出那句“我得护住了你”的时候,内心里竟莫名其妙地生出了波澜。
那是一种很淡很轻的感觉,以顾蘅的自制力,她是绝不会让元幼祺发觉的。但顾蘅无法骗自己,那波澜泛起了小小的涟漪,在她的心底里泛漾开来,轻微地震动着,敲击着她的心房,让她想不在意都难。
而因着元幼祺的这句话,顾蘅竟起了微妙的情绪,那是与“孤独”、与“寂寞”相关的情绪。
这真不是一个好的征兆。顾蘅心道。
元幼祺的衣袍里鼓鼓囊囊的,不知塞了什么东西。她就这样半俯在顾蘅的身前,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顾蘅的脸,一眨不眨。
顾蘅被她盯得心里发毛,更暗怪自己紧张得毫无道理,圆了眼睛瞪回去,道:“身为东宫太子,深夜闯入妃子的寝宫,有何贵干?说吧!”
她倒是一派从容,满不在乎的样子,仿佛真列着架势等着元幼祺说出什么“正事”来。
元幼祺不满地瞥了瞥嘴,哼道:“说得好像我很逾礼似的!”
你以为呢?顾蘅不言语,盯着她。
元幼祺本以为之前自己突然出现,
惊吓了顾蘅之后,大半夜的顾蘅会羞于和自己在榻上独处。孰料,人家根本就没什么感觉!
这意味着什么?大概意味着顾蘅心里真的没有她吧?
就是有,也不是那种“有”。
思及此,元幼祺真生气了,觉得自己像只没脑子的飞蛾,扑火都找不准正地方。
“哼!你不是说你是我娘亲吗!女儿和自己的娘亲同榻,这算哪门子的逾礼?”元幼祺赌气道。
还知道“以我之矛,攻我之盾”了?顾蘅觉得好笑。
“然你心里,当我是你娘亲吗?”顾蘅毫无留情地直戳元幼祺。
元幼祺滞住,咬牙道:“你本就不是我娘亲!我又何必当你是我娘亲!”
这话里有门道!顾蘅暗惊。
她犹记得,几个时辰之前,她已经把元幼祺诓得差不多信以为真了。
难道,这短短的几个时辰里,这孩子知道了些什么,或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此刻,是来追问真相的?
顾蘅于是不再搭言,决定以静制动,见招拆招。
她一旦摆出淡漠疏远的态度来,元幼祺便觉得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从着力。
元幼祺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自知论思辨、论自制力都不是顾蘅的对手,这么绷着只会让自己更难受,干脆直言道:“我已经有证据了!足以证明你之前骗了我!哼!你就算是拒绝我,也不能拿我娘亲开玩笑啊!”
顾蘅听她言之凿凿,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若非让元幼祺断了对自己的念想,她绝不可能翻出心底里最在乎的人来做遮掩。
元幼祺说罢,见顾蘅还是不言语,胸口似火烧般痛热。她撑起身体,一股脑地将怀中的物事摆在了顾蘅的面前——
宝蓝色的荷包,绯红色的和藕色的小小肚.兜……
“你与她,与我娘亲的绣工根本就是不一样的!你学得来她的字,学得来她行事的做派、风格,这针工你却是学不来的!”元幼祺红着眼睛道。
顾蘅因为那几样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陌生而又熟悉的物事而呆痴了。
一时间,往事如洪流,轰轰隆隆地撞击着她内心里无比坚固的堤岸。只几个来回,就将那连死亡和病痛都撼不动的堤岸冲出一个大口子来。
顾蘅的脸色霍然苍白得失了血色,一双淡琥珀色的眸子瞬间化作了血红色,仿佛浑身上下所有的血都在此时冲向了双眼。
元幼祺犹气恼道:“这些够吗?不够我还有!”
她一边说着,一边自怀中又掏出来一双绣工j-i,ng巧的小小虎头鞋,以及一幅素净的绢帕。
顾蘅在看到那幅绢帕的时候,娇躯大震,失控地抢到手中,极熟练地翻到了绢帕的一角,那里,绣着一枚小小的“言”字。
元幼祺古怪地看着她更古怪的动作,心底则划过强烈的疑惑:阿蘅为什么这般熟悉娘亲绣绢帕的习惯?
良久,顾蘅猛地抬头,对眼元幼祺探究的目光。
“这些东西,你是从哪儿得来的?”她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