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元幼祺话锋一转,又道:“但今年的女科,朕要些不同的气象。朕的期望,女科不止为鸾廷司和朕宫中的女官填充人才。”
郭仪闻言,眨眨眼,似懂非懂的样子。
元幼祺也不指望他那颗带惯了兵、听惯了令的脑袋懂得更多,于是吩咐道:“今年的女科,朕命你为主考官,刑部主事顾仲文为副考官。你们二人负责主持女科考试。朕还会拨选几名j-i,ng干的辅官协助你们,莫要让朕失望。”
郭仪听到皇帝的话,全然呆住。
他是来为唐易求情的,不是来为自己求官的啊!
还有顾仲文,一个六品刑部主事没做了两日的人,怎么就突然被皇帝拔擢了,做了女科考试的副考官了?
郭仪倒不是嫉妒,他就是摸不清皇帝的心思。
顾仲文是世家子弟,是将来要承继安国公爵位的人。世家子弟,不经过科考而直接入六部历练,以待将来担任更重要的职位,这在大魏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而且,以顾仲文已经将近二十五岁的年纪,才入六部习学,已经算是晚的了。
虽是如此,刚刚入部就被皇帝看重为副考官,这样的机会,可称得上千载难逢了。
郭仪再迟钝,也立刻明白了皇帝要重用顾氏的意思。
“朕的安排,郭卿有何异议?”元幼祺略拔高了声音问道。
郭仪忙道:“顾大人的才学,臣听说很好。但是臣,只是个带兵的粗人,还是唐——”
郭仪还未搬出唐易来,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敏锐地觉察到周遭的气氛蓦地冷了下去,好似隆冬提前几个月,抢在秋日之前先至了。
郭仪噤声,微微抬头,偷瞧皇帝的神色。
果然,更冰冷了。
郭仪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他也算是历经沙场的武将了,可是皇帝当真摆出龙威的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怯了场。
元幼祺晾了他一会儿,直至听到这高壮汉子不自在地又咳了两声,才开口,打破了骇人的沉静。
“你对唐易的袍泽之情,朕知道了。她的功过对错,朕也都记得。”元幼祺道。
郭仪的紧张之状松快了些,听皇帝又道:“朕不糊涂。你只安心做你的事,尽你的责去。”
郭仪自知,皇帝心意坚决,自己这情是求不下来了。
元幼祺又嘱道:“往届女科考试,你都亲自参与相关事宜了。你是最有经验的,届时,要与顾卿和诸位辅官相互协助,别让朕失望才是。开试之前,朕会再召集你们的。”
郭仪明白,皇帝意在让自己从现在起便与顾仲文多做接触,主副考官之间要多默契,而非多龃龉。
无论与谁共事,总是为国家为主君做事,只秉公忠心就是了。郭仪坚定这一点,那点疑惑不安也渐渐消散了大半。
打发走了郭仪,元幼祺并没觉得轻松。
她为即将开始的政治版图的变动和设想中资政阁的建立而感到既期待又忐忑。有生之年,她觉得自己可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她才三十一岁,正值壮年。
她要改革盐政,她要剿灭盐匪,她要打破几大世家对于朝政的垄断,她要……
她满心期盼着,有朝一日,墨池真的想起曾经的那些事的时候,看到的,会是一个被她治理得井井有条,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百工各得其安的真正的盛世。
对于未来,元幼祺不担心旁的,她只担心,自己的时间不够用。
相较元幼祺的踌躇满志,墨池这两日过得称不上好。
元幼祺照例每日上午忙完朝事,就会乔装快马来别院瞧她。然而大部分时候见到的,都是沉睡着的墨池。
很诡异的,墨池像是怎么睡都睡不够睡不醒似的。
她也不想如此,但挨不住身体的疲累。她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长途跋涉的人,渴睡,渴睡得厉害。
更诡异的是,明明困倦得厉害,真昏睡过去的时候,全不似寻常疲倦之人一般黑甜无梦,反倒是被无边无尽的梦境折磨得不堪重负。
疲累,以至渴睡,渴睡,却不得安眠,以至于更加地疲累……
那段时日,墨池就在这样的死循环中挣扎着,脱不出身。
她也知道元幼祺每日都回来,她也想像过去那样,清醒着,哪怕只是与元幼祺聊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也好。
元幼祺想念墨池想念得紧,墨池又何尝不想念元幼祺呢?
只不过,相比元幼祺的直白外露,仿佛一团火一般的热情,墨池更多地将情绪压抑在心底。
她极想将心中所有的疑问问个清楚,包括冉家当年事的前因后果,包括那个在自己年幼的时候出现的老者的身份,甚至包括……皇帝口中的“妻子”。
墨池知道,这些事,皇帝那里,皆有答案。
想知道那个被皇帝怀念了十余年的,被自己模仿的女子的事,这本身就让墨池羞赧不已。然而,她太想知道了,无论是对于她的身世,还是对于她的……感情,知道那个女子与皇帝的过往,都太重要了。
墨池紧闭着双眼,犹在梦魇中徘徊,寻不到出路。
元幼祺就守在她的身旁,无法确知她究竟经历着什么,只能由她痛苦不安的表情,体会到她睡得不安稳。
元幼祺心疼地轻抹过墨池拧着的眉头,却抹不开那处纠结,自己也觉得心里不好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