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砂茶壶里装的是什么茶,顾蘅此时的神情如何,皆被元幼祺抛在了脑后。她亦未注意到,自己本就粉扑扑的面颊上这会儿更添了隐含着一层异样意味的晕红,那晕红上还覆着一层细密的薄汗。
夜风乍起,吹皱了那层薄汗,也害得元幼祺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然而,她的第一反应,却是问顾蘅:“穿得这样少,不冷吗?”
顾蘅已经将铜铫子放回了红泥小炉上,闻言,她却不肯抬头与元幼祺对视,而是怔怔地盯着面前的紫砂茶壶,轻声反问道:“你冷?”
元幼祺并不知道她内心里的波澜,拔了拔胸膛,爽朗道:“我身子骨结实着呢!”
“结实……便好。”顾蘅意味深长道。
元幼祺犹痴痴地凝着她额前的发丝,不明所以。
她却并不知,顾蘅迟疑之后,已经做了决断,霍然抬眸,对上了她的眼睛。
“你可知,我今日邀你来,所为何事?”顾蘅问道。
元幼祺茫然摇头。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顾蘅认真地看着她琥珀色的双瞳,“只一句话想问你。”
“你说!”元幼祺洗耳恭听。
“你想拥有我吗?”顾蘅道,似寻常聊天一般。
毫不意外的,元幼祺听到这句话之后,整个人仿若遭了雷击,半张了嘴,圆着眼睛,盯着顾蘅的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顾蘅浅笑道:“怎么?傻了吗?”
元幼祺才回过魂来,动了动唇,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或者该作何表情才对。
霎时间,她内心里说不清楚是怎样的感觉和滋味。
顾蘅永远是比她淡定从容的那个,径自将泡好的茶倾入两只茶盏中,并将其中的一只推向元幼祺。
浅褐色的茶汤因着她的动作,而微微泛起了波澜,在浅淡的月光下,泛着幽异的光芒。
可惜,元幼祺并未察觉到茶汤的异样。纵是发现了,恐怕她想到的也只会是“月色亦解情意”之类的。
“你方才……方才……说……”元幼祺磕磕绊绊的,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都说不囫囵。
“怎么?没听到吗?”顾蘅唇角轻勾,“那便当我什么都没说。”
“啊!不是的!”元幼祺慌了,她怕极了顾蘅真“当什么都没说”。
顾蘅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右手下意识地抚着茶盏的边缘,一下,两下,三下……
而在元幼祺看不到的桌下,她的左手攥得很紧,轻轻颤抖着。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元幼祺涨红了脸,“我其实……没想到……啊不是!不是没想到,是……是太突然……”
她很有些语无伦次。
顾蘅浅笑着看着她窘迫的样子,语气却是郑重的,“我只问你,想还是不想?”
想拥有我,或者不。
元幼祺倒吸一口凉气,被惊多于喜的意外冲昏的脑子来不及细思其中的深意,大声答道:“想!自然想!”
她凛然决绝的模样,就差猛拍着胸脯打包票了。
顾蘅却因着她如此的情状而心口微疼,垂了眸,收拾了一瞬情绪,极快地抬起头来,道:“我曾与你说过,我倾慕强者。世间至强者,才是能令我倾心托付之人。你,可懂吗?”
世间至强者?元幼祺眨眨眼。
她很聪明,很快地便反应过来顾蘅所指为何,立时呆住了。比方才听到顾蘅的那句“你想拥有我吗”的时候还要震惊。
顾蘅透过她的神情,便已猜到了她内心所想,无所谓地笑了笑——
若是这么一层薄薄的窗纸都需要她帮元幼祺捅破,那么,这么多年,她在元幼祺身上所费的心力也是白费了。
元幼祺许久无法从震惊中解脱出来——
世间至强者,非天子莫属。这桩事不难想到。
可是,顾蘅要她做……世间至强者,做……天子,这、这不是开玩笑嘛!
她上有父皇,她的父皇正值壮年;她有四位兄长,最年长的那位,还是做了二十八年的太子;而且,她还是女……无论哪一样,都不允许那世间至强至尊的称号落在她的头上啊!
元幼祺惊悚地瞪向顾蘅,迎接她的,是顾蘅平静无波的眸子。
元幼祺于是知道了,阿蘅不是在同她开玩笑。她是说真的!真的让她做天子……
那便……便只有一条路!
“夺嫡”两个字,在元幼祺的脑海中蹦出来的时候,她自己先被吓了一大跳。
她是太平王爷,是天家幼子,是从小荣享富贵长到大、颐指气使、从没吃过半点儿苦的闲散王爷。阿蘅,阿蘅让她去夺嫡!
元幼祺自幼在御书房读书,加之韦贤妃的督促,史书、掌故她读了许多,尤其是那本《帝鉴语录》更是誊抄过无数遍,称得上倒背如流,对于历朝历代敢于逆上作乱之人的结局,她太清楚了。
总不过七个字:成者王侯,败者贼。
若是她赢了,她便是万万人之上的帝王;若她输了,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还有母妃,还有韦家,还有无数与她们母子有所牵连的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而且,遗臭万年。
哪个胜利的上位者留下的史书里,会褒赞自己曾经的对手?只会留下数不尽的抹黑、诬陷……
历史,不就是这样写就的吗?
只这样一想,元幼祺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溻透了。
这桩事,于此刻的她而言,太过可怖了。
自始至终,顾蘅只淡淡地看着她,一言不发,似乎元幼祺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