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宜一能怎么办呢?
她坐在冷硬的凳子上,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她还在柳家的时候。
家庭——是她脚下的阴影,她一辈子也摆脱不掉的阴影。无论她去到多远的地方,他们总是有办法找到她。
柳宜一想,她摆脱不了了。
她坐在病房里,脑子里一个接着一个的闪过悲观极端的念头……
安静的走廊外,突然传来轻轻的一声说话音,是宋锦英压着嗓音的“喂”,她在接电话,夹着她略微走远几步的脚步声。
柳宜一脑子里的那些混乱念头陡然间烟消云散了。
两年多了,那个因为幼稚赌气而留级的柳宜一早该毕业了。她不应该困囿在过去里。
会有办法的。柳宜一咬了咬牙。
脚步声又近了,宋锦英回到门外,然后没了声音。
柳宜一想象着走廊上宋锦英安静从容坐着的模样,脑海里翻涌的那些情绪激昂的念头也悠然间从容安静下来。
她在心里又一遍和自己说,会有办法的。
半个多小时以后,年知青醒了过来,一看到柳宜一就开始指责柳宜一残忍无情,不讲lún_lǐ道德的罪行。
柳宜一就静静看着她。
等年知青哭喊完,她才缓慢镇定的说:“你砸了的花店,要赔。但我已经没钱了。”
年知青瞪着她,又要发作撒泼。
柳宜一打断她说:“你出院以后,我会陪你找一份工作。”
年知青立马喊道:“工作什么,我不工作!”
从年轻起,年知青就没上过正经的班,她是那种宁愿卖也不会给人打工的娇贵女人。
“那你要怎么办?”柳宜一反问她,“我已经没钱了。”
柳宜一这话说得平静坦诚,年知青脸色有些动摇,似乎在信与不信间摇摆,而后,她说了一句让柳宜一理智崩塌的话。
她说:“那你就又去找个人嫁。”
柳宜一木然地看着她。
年知青头头是道地说:“那个花店老板不是单身吗,我看他对你肯定是有意思的,又是个开花店的,他肯定有钱。”
柳宜一慢慢站起身,低头看着满脸自私的年知青:“我真后悔来找你。”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花店你已经砸了,还剩学校,但我不会去了,你要去学校闹,那就随便你。公寓我不会回来了,你,我也再也不会管了。”
“你要干什么?你想走?”年知青反应激烈地坐起来。
柳宜一大步往外走。
“你站住!”年知青冲下床要追,但她手臂上扎着输液针,她没胆子拔掉,只能冲着柳宜一背影喊站住。
柳宜一没回头,走出病房,穿过走廊,一直往前走。
宋锦英默默跟在柳宜一背后,没说话,没动作,直到柳宜一出了医院,不看路就想穿马路,宋锦英拉住她手腕。
“上我的车,可以吗?”宋锦英轻声问。
柳宜一脑子有些空,她看了看宋锦英,又看了看街道。
一时间想不出自己要去哪儿。
宋锦英便带着她,上了车。
车子驶动,柳宜一隔着玻璃,看着倒退消失在视野里的医院,她既感到了轻松,又感到了一股割裂的压抑。
年知青醒来以前,她在想,自己不是二十岁那个冲动极端的柳宜一了,她可以把这件事情成熟的处理好。
但当她面对着醒来的年知青时,最终的结局,还是和她一开始极端打算没有区别。
她那一番心理搏斗,那自以为被岁月浸泡成熟了的理智,在现实面前就是一肥皂泡。一戳就打回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