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这眼神藏得不够隐蔽,就被小公子发现了。
被抓住的那个下人哪里敢把自己眼神的真正含义告诉小公子?小公子再不好,也是主人,梦娘要是知道他们因此看轻小公子,非得扒掉他的皮才行,因此咬牙不说。
可小公子是多么聪明啊,他的思想他的各方面能力,都在这半年的焦灼煎熬中突飞猛进,只一会儿,就明白下人如此的原因了。
他愣了愣,难得没说什么,挥手就让下人滚了。那下人捡了一条命,连滚带爬的跑远了——然后半路上,就被梦娘的人带走了。
梦娘处理掉那个下人,又警告了一些有这种想法的下人,让全府风气又为之一清后,等到晚上,也没有等到小公子来找她,孕期时的身体不愉,加上小公子的反应,让她卸了脂粉的脸上顿显憔悴。
她叹了一口气,武伯侯握住她的手说:“这孩子,倒是不随你我。”
梦娘勉强笑了笑,在心里想,这点其实随她。
她就是那种受到委屈,宁可默默咽下,该忘记忘记,该记仇记仇,也不会去当面对质的那种人,她觉得,对着施加委屈的那个人,去倾诉自己受到的委屈,太没有风度,也太令自己难堪。所以她以为自己被武伯侯背叛后,反应平静,其实内地里,早就被武伯侯伤透了心,整日里想些极端手段,不过那些手段都没有用出来,就知道了真相,这才理解武伯侯。
只是,那时候她的想法,到现在也没有让武伯侯知晓半分。在武伯侯心中,她仍然是那个冰雪聪明,默默等待,坚信他为人的善解人意的女人。
而现在,他们的儿子魏康裕,也继承了她的小x_i,ng。一个男人有这样的x_i,ng子,不够大气开阔,反而斤斤计较,爱记仇,对自己的亲人也是如此,这该是很令习惯了威严的长辈们所厌恶的x_i,ng格。可在梦娘心中仍然好得很。她明白近半年魏康裕为什么不爱来找她,对她总是充满了愤怒的情绪,还是停止了和儿子的较劲,想,还是依着他吧。
她叫下人去传话,说以后小公子若是不愿意,那些下人就不必再强跟着他,还让下人告诉小公子,花园会重建,他想要建什么都依着他。
只是,梦娘还是不明白,小公子到底在找什么?好像从他很小的时候,就有些不同于寻常孩子,而这府上,还能有什么是能让他找的?她盘算着,要不要改日打听个靠谱的道人僧人来给小公子看看?不过这得瞒着武伯侯,他最厌恶那些神神道道的东西了。
突然,她蓦地一惊,想起来什么,立时坐不住了,叫来自己的心腹,就顺着一条荒芜已久的小道走去。
第十四章
梦娘面无表情踏上一条荒芜的小道,她的心腹跟在她的身后,眼含警惕。
走了很久,梦娘还在路上歇了一会,才到目的地。在那座小院外,一道身穿黑衣的人影突然现身,明明是白日,这黑衣人出现之前却是毫无预兆。黑衣人掏出钥匙,打开门锁,梦娘随后踏入,神色复杂地打量着院子里面。
在她的眼里,院子里衰败破旧,野草肆意疯长,哑奴拿着树枝扎成的大扫帚,有一搭没一搭的扫着地,每一下都看不出地面有何变化。
而那个孽种,抱着膝盖坐在门槛处,呆呆地看着前方,眼神毫无焦距。仿佛是约好了的,一个哑奴,一个孽种,见有人进来,都并不搭理。
梦娘轻咳一声,却只有哑奴放下那简陋的扫帚,站到那男孩的身后,并不看她。梦娘只好自己走到男孩前面。这孩子比自己的康裕要大上两岁,但是梦娘打量着,却觉得,康裕比他要健康更多,康裕又高又壮,这孩子,却太瘦弱了。
梦娘进一步仔细打量着他,目光略过他深褐色的头发,在他偏蓝的瞳孔处停留了一会,随即略带厌恶的转过头去。
她第一次见到他,还是目送着哑奴把刚出生的他抱入这院子里,那会儿她根本没想到他能活下来——她并没有想让他死,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活下来才是奇怪的事,不是么?这次,还是她第二次见他。她发现,这孩子长得真是美,只是这美,却是妖异、不洁的。她觉得,这孩子美的,让人觉得肮脏。
影卫说他从来没有见到这男孩出过院子。院子里寂寂无声,他没有学说话的机会,甚至有些痴傻。梦娘这次来,只是想亲自确认一番,因为仿佛是母亲的直觉,她总觉得小公子的异状,似乎和侯府里唯一的不和谐因素,这个孽种有关,而其他的,她都了如指掌,按理说,她也该对自己的儿子也是了如指掌,可是从很早的时候,魏康裕就脱离了她的掌控。
所以她来了,看到他毫无灵动的眼珠和神态,终于放下心来。她打听过,京城外的五口庙里有个僧人有大神通,她打算等过几日就带小公子去看看。她干脆地转过身来,踏出了小院,黑衣人面无表情地把门锁上。
这锁锁的不是哑奴,只是锁的里面那个不该存在的男孩。
院门落锁的同时,景言伸了个懒腰,仰面一躺,就斜躺到了门槛上,一只手曲起,支撑自己的脑袋。在他的身边,放着一只带缺口的碗,碗里放着刚刚摘下的甜蜜蜜,他慢条斯理的拿起一朵吮吸着蜜汁,再把残花吐到地上,十分悠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