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国丈与漠南总督有旧?」
皇後白了脸色。我执起她的下颔端详,这女子长相不能说美丽,却十足端庄,一国之母就该是这般容貌吧。在我的视线之下,她慢慢地双颊生晕,眼波也晶莹流转起来。
「梓潼。」
「陛下。」她应声,语调格外娇柔。
「咱俩,各安其位吧。」我拍了拍皇後细瘦的肩膀,在她复杂的目光中走出寝宫。
走进用於藏书的蕙风园,左羽林将军薛范在门口迎候。
「怎麽样?」
「启禀陛下,一切如常。」
「把现在这批人全撤了。」
薛范惊讶地看我一眼,低头应承。
穿过形同虚设的正堂,走到第二进,几个宫女太监在天井忙忙碌碌晒书。
蕙风园所藏书籍都是前朝留下的孤本珍本,海内罕有,用来掩人耳目绰绰有余。
「下去。」
郑秉直道声是,领着这些人静静离开。
我绕开用於防火的水池,踩着摊开的珍本走过天井。
库房大门敞开着,一排排书架并立,陈年故纸的气味令人不快。上了二楼,打开红漆早已剥落的门扉,木质屏风横亘在面前,其後依然是书架。二楼的藏书比之一楼更稀罕些,这些书原本放在两楼之间的暗层,即位後,那里被我移做他用。
旋动左首墙壁上的机括,三尺外的地板露出一个方形洞口,可容二人转身。我顺着洞口处的楼梯下去,入眼是重重帷幔,已到了掌灯时分,朦胧的橘色光线稍稍从中透出。
我撩开帷幔,进入厅堂。
丰盛的酒菜在桌上摆好,无须示意,两名宫女和一个太监行了礼,鱼贯退出。
「等等。」
三人停下,躬身朝我。
「日後此处只要太监伺候,宫女不得入内。」
「是。」
我没有看他们战战兢兢离开的背影,转身走到书桌旁。他弓着背坐在桌前,一动不动,桌上放着张棋盘,黑白子正陷入胶着,我细瞧局势,拈起黑子放在目外,右上大片白子登时陷入死地。
敲击声让他肩头一动,手里的棋子滑到地上,我这才知道原来他竟是睡着了。
我弯腰去捡拾,站起来时他正抬头。烛影摇曳中,两人的目光撞到一起。
在他淡淡的注视下,我伸手抚平他肩上衣料的褶皱,轻道:「吃饭吧。」
他一言不发,撑着书桌站起身,脚步迟滞,非复当年堪称龙章凤姿的优美仪态。我不在的白天,他所用的蜡烛、薰香都调有软化筋骨的药材,几年下来,他只能这样缓慢走动,跑上两步都难如登天。
他挪动到常用的椅子前坐下,极慢地执起箸扒饭吃菜,我坐在他对面,并不忙动筷。他的动作实在很慢,如果一同开始用膳,到最後必是我乾等他吃完。
我支肘看他,眼前的男人还是一张平凡淡漠的脸,面容憔悴,当年j-i,ng神奕奕的样子就像是前世记忆,可是看不厌,三十多年了,任是什麽时候的他,我总看不厌。
他从来不算顶好看,以往身处富贵之中,居移气,养移体,才出落得丰神俊朗,在这里待了四年,一切荣华想望尽皆成空,如今瞧上去,则比实际年龄还大上一些——这麽说来,他看起来就与十二皇叔一个年纪了?
这麽无聊的事我却觉得有趣,轻笑一声,也没有吸引他注意的意思,可他彷若未闻,静静喝着汤。
他的右手习惯x_i,ng微颤着,汤水有一些洒到了桌上、袖子上。很狼狈,任何有教养的皇室子弟都不能容忍如此失态,刚开始时,他会为此停箸罢食。
第一次没有顾及,是在来此第二年的九月某日。那个时候,他比现在还要消瘦得多,那日的前一晚,我把汤水哺进他试图紧闭的嘴里,弄得两人的唇舌都鲜血淋漓,然後,我第一次在床以外的地方要了他。
这个人被我完全击败,地位、财富、家人,一切都已失去,仅剩的尊严也被我压在身底,当年那些巴结他围着他打转的,都将所谓赤胆忠心转手奉送给我:天底下恐怕没有比他更缺少价值的男人了吧?
无妨的。美丑贫富,他变得怎样我都无妨,但是旁人不同。
旁人会因为他位高权重而虚情假意,会因为他顾盼生辉而心怀不轨,现在他在这里,形同废人,只有我在身边陪着,只能看我一个,谁都不再来抢,也无论如何抢不去,只有我不介意他任何虚名与这身皮囊,如今的他若不接受我的陪伴,又能到哪里去?
多好,在这里只有我和他,就算出於恨意,他每天也只能想我,就算满心不甘,他每晚也只能等我。足够了,只要能一生这样下去,夫复何求。
南北相对的通气窗一尺见方,高高贴住屋顶,铁栅栏密密隔开了他与尘世间的一切关联。只有我。如今能够拥有他的,只有我。
浓浓的满足熨热胸口,不管使用什麽手段,不管遭受多少唾骂耻笑,只要是这样的结果,我全然不後悔。为了这结果,我不介意做得更多。
我想到刚才的宫女。那个低贱的女人趁我不在,勾引了他,多半早就对他起了意,该杀!
我不会向他质问这件事,得到的回答只会让现在平静的气氛变得令人不快而已,而且那定是旁人的错,他没有理由受我指责。
看他吃了一大半,我这才端起饭碗。我吃饭一向很快,小时候常常被他取笑,说家里吃的喝的应有尽有,旁的兄弟都懂得细嚼慢咽,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