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钟慢吞吞地去接了一盘水，端上二楼。他转个弯进房，只见小混混单穿一条裤衩在他的衣柜里翻来翻去。天黑，房间里也是阴暗的，小混混的身子在这黑暗里显得雪一样白，他啪地开了灯：“找啥？”

小混混说：“你没有有伸缩带的裤子？你这裤头我穿着松。”

“你去擦身，我找找看。”

小混混点点头，搓了搓盘里的毛巾，拧干了展开，看着毛巾好一会儿道：“这我的毛巾？”“是啊，上回你来睡，把毛巾落下了，我一直忘记还回去。”“那次啊……我都快忘了。好久没来你家睡了，我今天干脆在这儿算了。你家的人呢？”

“我哥去参加歌唱比赛，我爹娘跟着去，我怕搭车，就留家里了。”他翻出来一条啡色中裤，“你试试这条。”

“哦。”小混混接过，弯腰穿起来，黑钟摸摸鼻子：“忘关窗了，我去关，你自己找件衣服穿吧。”

雨下到晚上才停，阿恒推了推靠着自己睡着的桃丫：“停雨了，回去吧。”

桃丫蹭蹭阿恒的肩，咂咂嘴，嘴角一道水痕。

阿恒搔他脖子：“桃丫，起来，晚了，你爷爷奶奶要担心。”

桃丫悠悠转醒，感到嘴边凉凉的，他摸了摸，连忙擦掉，不好意思地遮住嘴巴：“看什么看……”

阿恒憋笑：“我啥都没看到。”

两人前后出了山洞，外面的风凉飕飕的，鼻尖萦绕雨后泥土的芳香气味，桃丫伸了个懒腰，心情大好地翻了个空翻，看到繁星满天，回头指给阿恒看：“哥快看，星星好亮！”

阿恒正在把单车扶起来：“桃丫，有一辆车不能骑了。”

“啊？”

“你看。”他踩了踩桃丫骑来的那辆单车的前胎，“好像被什么东西压过，爆胎了，幸好咱们还有一辆。”

“那坏了的那辆咋办啊？”

“就搁这儿，不管了。”阿恒把完好的那辆单车推到个平整点儿的地方，坐上车，朝桃丫招手，“上来。”

桃丫跑过去，左看右看：“哥，你这车没后座，我坐哪儿？”阿恒指指自己前面：“蹲车架上。”“我没那么小只啦，而且我在那，车很难踩……”“那你走路回去吧。”阿恒毫不犹豫。

桃丫怒了：“你怎么能这样！好啊，走就走，反正又不算远。”

“是不远，踩单车一个多钟就能回到溯村了。”

桃丫不理睬阿恒，兀自大步走起来，阿恒跟在后面：“走路的话，三四个钟就行了，你跑步的话，还会快很多。而且路上也不会无聊，除了有小虫子，偶尔还有几只小强，运气好，还能遇上几只阿飘……”

桃丫猛地转身，迅速地爬上了车架。

阿恒满意地用下巴磨蹭了下在自己双臂间缩成一团的桃丫的头顶：“靠我怀里再睡一下。”

“睡一下午，睡够了。哎哥，真的不重吗？你骑得很稳哎。”

“太轻了，你吃胖点。”

“小混混笑我圆滚滚的，我不要再胖了。”

“他就剩一把骨头，看谁都是圆滚滚的。”

车很快就到稻田那一段了，下过雨，路泥泞不堪，承着两人重量的车上下颠簸起来，车头摇摇晃晃。没有月亮，星星的光当然不够，稻田又没有装路灯，四周蔓延着墨汁般的黑，桃丫情不自禁抓紧了阿恒的手臂。阿恒放慢了点速度，问道：“害怕？”

桃丫的声音混着风声飘入阿恒耳朵：“不怕，你载着。”

月亮悬在几片云后，悄悄，悄悄地露出了半边脸儿，聒噪的蝉声响起，单车上的两人，吱呀吱呀往溯村去了。

11

回到半路，桃丫饿得慌，肚子叫的咕噜响，两人又怕吃饭耽搁更多时间，就路上买了几个馒头边吃边回去。桃丫自个儿吃几口，又喂阿恒吃几口，但车架那地儿实在是挤，桃丫转不过头，老把馒头喂到阿恒脸颊上去，还不停问：“怎么不咬住？”把阿恒都折腾饱了。

到了溯村，桃丫认识的人就多起来了，雨后大伙儿出来溜达，见桃丫模样乖巧地蜷缩在车架上，发出怪里怪气的叫声。村里小子们有一半的车都没有后座，像桃丫这样蹲车架上其实并不出奇，但他们看了桃丫这跟平时截然不同的样子就是想起哄，可惜他们莫名对吴家老大有惧意，加了几声后只能向桃丫投来满含深意的目光。桃丫原先还瞪回去，瞪着瞪着干脆自暴自弃地捂住脸，装作看不到了。

车吱呀吱呀踩到黄家宅子前，桃丫的爷爷奶奶正在那翘首等着呢，奶奶见到桃丫，长舒了一口气，站起来道：“桃丫呀，雨下那么大，我都以为你们回不了。吃饭了没？咋剩一辆车了？”桃丫跳下车，挠着后脑勺低头逐一回答：“我们回来路上买了几个馒头吃了，另一辆车爆胎啦。你们吃了没？怎都坐外头？”

爷爷往屋里走：“都说他们没事的了，不说桃丫，阿恒那么大个仔，哪里需要担心。”走着他回头补了一句，“我没想坐外头等，你奶奶硬拉我出来。”

奶奶冲爷爷呸了声，对模样的狼狈的两人道：“几个馒头不够饱吧？先冲凉去，我把饭给热热。阿恒也来吃吧，你家没给你留饭，以为你跟桃丫都不回家睡呢。”

桃丫替阿恒兴奋地点头：“是啊，阿恒哥今晚要在咱家睡。”

“就你最缠人，人家阿恒说要来了？”奶奶拍拍阿恒手臂，“你别太宠他，都要给宠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