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安无言。
丹青笑:“我看你拿多少补品来赔偿我的损失。”
“……好,咱们使劲补……”承安呢喃的应着。
做了若干错落有致的“霉点子”,丹青略站远些,看看整体效果,冲着承安一拍手:“接着刷!”
三遍过去,已用了小半天。每一次刷完,墨迹颜色都似乎往纸张肌理深入一层,包括那些霉点子,仿佛从纸里边长出来又被风干了一样,黯淡斑驳。
丹青拿出早刻好的收藏印,端端正正盖在卷首天款的位置。
画上一共三方印:落款矜的是小四方印,“仲卿”两个字,端方大气。山间留白处有一个豆瓣形闲章,用了甲骨文字体,刻的是两句诗:“四时鸣玉山,十年叶君然”,劲瘦峭拔,淋漓恣肆。当日承安初次见到完成的画卷,很为这方闲章震撼,不论内容还是刀法,都透着落尽繁华孑然独立的硬气和悲凉。
“那两方印章呢?”
“请照大哥帮忙磨掉了。”丹青指指一边的高几,“石头在那儿。这东西无论如何留不得的。”
“真可惜……什么时候,你也替我刻一方吧?”
丹青望望承安,把用完的收藏印放到盒子里,心里想着这个也得记着磨掉。
承安见他不答话,补一句:“润格单算,另有菲仪。”
丹青哈哈笑,又挠挠头:“唉,真想狠敲你一笔,可是偏不能收钱,收钱就算接私活了,要受罚的。什么时候得空了,刻一方送你罢。”
承安又看刚盖上的那个,道:“现在才用收藏印,也是为了显出时间的差异吧?”通常收藏印比作者印总要晚一些年,印泥的颜色,渗入纸张的程度,都是不一样的。
丹青摸着下巴:“孺子可教也。”
“侮蔑尊长,该当何罪!”承安“咚”的一个爆栗敲过去,脚下跟着往前跨了一步,恰好截住他的退路,把人圈在怀里,低下头在颈子上蜻蜓点水般轻吻。
“不如,咱们也来做几个霉点子……”承安在丹青耳边低语,满意的看着白皙的脖颈变成粉色,一把将他腾空抱起,放到贵妃榻上……丹青只觉得急风骤雨似的吻落在胸膛,刹那间星火燎原,烈焰焚身。
承安忽然在他胸前使劲咬了一口。“啊!……”痛……快……
最近,他……总是这样……
离完工的日子越来越近,两个人的关系也越来越甜蜜。甜蜜得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每一次欢爱,都激烈异常,仿佛带着一股狠绝的意味。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狠绝,在承安身上表现得越来越明显。
“原来,他的决定从来就没有改变。他……只不过是用这样的方式……和我诀别……”丹青心里清明如镜,身子却迎了上去。
“真是狠心的人哪……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不……我不恨他……”
为什么要恨呢?不过是无奈罢了。是他,手把手的领着自己步入灵与r_ou_的极乐世界,给了自己那么多刻骨铭心的记忆,用最生动深入的方式让自己上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
“他若发现我走了,只怕会把我当作天下最无情的人吧……还真是天生一对……”
一盆白芨水用完,又煎一盆,刷完画,又刷托画用的绫。转眼十多天过去,承安一边刷一边搂着丹青做了无数个“霉点子”。终于告一段落,丹青推开他:“下面就全得靠我自己了。”
为了把绫绷平,特地拿上好的杉木用矾胶泡过,做了一块同书案一般大小的贴板。现在,那裁好的水云绫就贴在上边。那么大的书案只有一个,已经放了画,贴板便委屈在地上。丹青半跪着检查,确定没有折痕,仔细到几乎每根丝都要端详一番。
好在贴绫的时候承安已经预见到这一刻,早着人把厅堂里铺上了丝毛地毯。丹青刚说声垫了地毯恐受力不匀,承安一声令下,立刻把毯子照着贴板的尺寸挖掉一块。对于这种王侯之家的奢侈作风,丹青撇撇嘴,不予置评。
取过大排笔,丹青对承安一点头:“浆来。”
“哪个?”
“甲。”
几上一排四个广口白瓷罐子,依次编号为“甲乙丙丁”,装着不同粘稠度的浆糊。可别小看这些浆糊,当初费了一大缸面粉,用清水反反复复淘去面筋,剩下的粉浆数次沉淀换水,最后按照粘稠的程度分装,才得了这几罐。王府里四个厨娘足足干了三天,直嚷着要加工钱。丹青往里头加了点黄连水,既能防蛀,又掩去了新调浆子的颜色。
承安把左手第一个罐子捧过去。丹青蘸了浆横着刷两遍,换个方向,开始直着刷。因为哪怕只是丝毫拖延,都可能导致先后硬度差异过大,出现厚薄不匀的状况,所以不敢稍有懈怠,一下紧接一下,手眼合一,稳如磐石。
为了干活利落,丹青只穿了束口的长裤和贴身小袄,袖口挽得高高。感觉到汗珠下来了,也不敢擦,转过脸冲承安龇牙一笑,承安便乐颠颠的奔过去,拿了热毛巾替他拭干,然后坐回椅子上托着脑袋有滋有味的拿眼睛吃豆腐。
——裤脚的束口恰在踝关节上头,衬得一双脚腕更加纤秀;短短小棉袄底下露出一截白生生的细腰,那线条,那颜色——哎,别站起来啊……
“啪!”丹青看承安那副色迷迷的模样,手里的排笔拍过去,糊了他一脸浆子,命令道:“洗笔!”
某人甘之如饴,袖子在脸上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