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就是失踪无误!哪怕对铁老爷子打过招呼又如何?没给自己打招呼便是自作主张,不交代清楚去向更属不可原谅!原本惬意沐浴完的练大寨主当下也再不管什么风沙尘土,急切向老爷子问明了缘由就怒冲冲摔门而出,不交代去向就以为别人无可奈何了?哼,都是打小知根知底的,她最好莫要如此天真!
追踪觅影乃练女侠打小练就几乎可算天赋的一种本领,是以再如何怒气冲冲,出得门来她也并未乱方寸,而是先冷静地低头看了看道上痕迹。
因气候关系,当地道路几乎全是松软的黄土沙道,车来人往自然会留下许多碾辙足印,老天也是给面子,这时段风沙恰好弱了些,先前陈迹都还在。少女目光灼灼,逐一扫过那纷乱芜杂的痕迹,认定了其中最熟悉的一个,随后倏地一跺足,风一般掠起身形转瞬不见了人影。
黄土道上的线索是隐隐约约时断时续的,常人连辨识出来都难,对练大寨主而言却不是什么大问题,追踪起来都鲜有驻足犹豫时。沿途夕阳西落,余晖虽美却难长久,越追下去地境就越显荒凉,那家伙也不知抽什么风独自跑这老远,练寨主又恼又急,脚下不停,脑中却已恨恨想着待捉到人后该如何与她算账,要她晓得厉害再不敢有下次!
究竟是什么?是什么人?是什么事?什么东西竟能让她明知故犯地撇下自己独自偷溜出来!
冷着脸风驰电掣一路疾行,轻功卓绝的练女侠总算是日落之前发现了目标,彼时脚下早已无路,前方是连绵的黄沙与沙岩,那最高的沙山之上有一道人影临风兀立,衣衫猎猎作响,是这漠漠荒芜中唯一鲜活的存在。
当这身影真真切切地映入瞳中,怒冲冲来算账的人不由得就眯起了眼。从这个角度望去,落日余晖洒在厚重沙丘的顶端上,折起的金光耀目到有些晃眼,那道人影同样被落霞融在其中,瞧不太清表情,可脸颊上,分明也有反了金色余晖的晶莹。
那是……泪?少女眸中一凝,足下一滞,原本的暴躁与焦灼顿时如潮水般退去。
虽然足下一滞,却并未止步不前。随着缓缓靠近,一切也都尽收了眼底,这里有什么?遥遥相对的是一座凿了许多窟的沙岩山,除此以外便只余黄沙落日,没有什么人,没有什么事,这个人却特意来此孑然独立,甚至,默然落了泪。
之前入戈壁她如此快活,为何快活?不懂。如今宿敦煌她来此落泪,又为何落泪?亦不懂。
即使都不懂,但灵台澄明的练女侠却分明看出了蕴在那双眼底的异样情绪,这情绪是很明显的提示,提示着这个人的心湖之底有着深深的,深埋淤泥不见天日的东西。
聪明如她,当然是知道这东西存在的,她早就知道了,很早很早,早在西岳故居,彼此还未成人的时候,她便已经从异样中觉察到蛛丝马迹,并且一度想要弄个水落石出。
那时她觉得弄个水落石出才是对的,可当坦白说出这一想法时,手底下的身子却微微地颤抖了一下。那颤抖或者只是因揉跌打酒的痛楚才产生的,但第二天这人就说要离开了,虽然离开的理由是什么冠冕堂皇的探双亲尽孝道,但直觉里,她总觉得这离开的举动与那一下颤抖,那一番坦白,都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所以重聚后,就不再试图去探究她,纵然有时候会焦虑会生气,终也是算了,只盼着有朝一日这闷葫芦能坦率些,能主动交代……可果然还是不行!迁就这种事有所为有所不为,让来让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人一直憋下去,甚至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独自落泪!
所以说,先发制人主动出击才该是堂堂玉罗刹永远担”欢等待乃弱者所为,何况早已立誓了永不分开,左右也不怕这家伙再逃喽!
决意已定,少女随即褪去晦暗不明的面色,气定神闲地迎着夕阳一步步稳稳上前,不为别的,就为同以往每一次那样,在得出了答案后,再自然不过地去与对方分享了结论。
而这一次,眼前的女子没有诧异,没有颤抖,没有面露难色,只是略一点头,垂目轻笑。
这一笑极畅然,被余晖金墨般的勾勒晕染了一笔,竟令旁人霎忽又晃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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