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的内侍们早早把后堂打扫干净,随身提盒里拿了好茶具茶叶,自己带的泉水,问衙门的小幺儿借了黄铜炉子,大阿哥怕热,只捧个冰碗儿吃着,三阿哥胤祉的内侍拿着把洒兰描金寿字竹节茶壶沏了壶珠兰,四阿哥胤禛因着才着了暑热,不用茶叶,只拿闽浙总督进的莲心和杭菊兑在个青花洞石花卉茶盅里抿着,胤禩和弟弟们共着把仿嘉靖款青花博古茶壶,喝的是两江总督进的银针梅片茶。
一时之间大家都无话,还是小十耐不住,撂了手里的青花仙鹤茶盅,大声说:“这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人啊?出首的来认罪,认罪了的拼命喊冤,三哥,这哪是你说的那什么人伦礼教,根本就是吃饱了撑着的。大热天的把爷折腾来看她们胡咧咧,有意思么?”
三阿哥胤祉没想到一下子被自己的弟弟迁怒,放下手里的莲瓣茶盅,笑笑回他:“老十你莫要燎毛猫子样的发急,你若不来,哪有这场好戏看?我觉着吧,这里面肯定还有内情。你且别慌,等她们慌了,再看。”
大阿哥早看他不对胃了“三弟,你那节妇崇德的谕旨打算什么时候宣读啊?昨儿皇阿玛还夸你写得好呢!哥哥我也一听就记住了,微言大义,除了三弟你,也难得有人写得这么入情入理。就等着贴出来以正人心了!”
小九素来见不得自己这个酸文假醋的三哥,此刻见大哥揶揄他,自己怎甘心落在后面,忙接上话:“可不是吗,弟弟我昨晚上一宿没睡,就在回味三哥你的文章,敦孝悌以重人伦,笃宗族以昭雍睦,和乡堂以息争讼,这句话我尤其记得牢固,这人伦大事可不是三哥您的所长?有了人伦,何必上公堂,今日之案子肯定只有三哥您判得明,待会儿去也不消问什么,只等你把那写好的谕旨大声一读,准保她们就被感化了。”
旁边小十也凑了来:“我也记得那句什么重农桑以足衣食,这个是大哥昨日立的功劳,后面的是什么讲法律以警愚顽,明礼让以厚风俗,然后就是什么务本业以定民志,训子弟以禁非为,这些可有的三哥你日后忙了”
胤禛淡淡补了一句:“后面不是还有息诬告以全良养,试窝逃以免株连么?这个案子若是草草结了,岂不太称了那些人的心?大哥,我们把那几个人犯隔离开分别审讯,我就不信查不出真相来。”
大阿哥深以为然:“四弟说的有道理,那两个妇人一个刁蛮,一个诡诈,若是串了供后面就难判了。还是分开的好。”
陈家的老仆已经被提来,一起来的还有陈家墩的里长和陈家的族长陈寿保。那两个妇人被分别押进不同的牢房候审。
那老仆人名叫陈忠,乃是陈家三代的老仆,到了公堂上已是涕泪横流“小的不敢隐瞒,确实是我家主人托我去买的砒霜,小主人死的时候也是老仆为他收殓的。”
“大胆刁仆,如何起心要谋害自家主人?”
“大老爷,实不关我家主人的事,那小主人成日赌博饮酒,每每醉酒就殴打小的,小的一时不忿才下的毒手。”
堂上的阿哥们更是奇怪,怎么又多了一个出头顶罪的?旁边的里长和族长也跪下回话:“启禀老爷,那陈刘氏嫁入陈家十数年,从来都是贤良妇人,后来守寡也实称得上节妇,小的不知为什么会突然杀了那前房儿子,请大人明察。”
大阿哥不禁扶头叹息,本来一个简单的案件,几乎已经结案了,却被那四弟一搅和,什么幺蛾子都跑了出来。这下子可真麻烦,侧头看了看自己的三弟,也是一副云里雾里的疑惑样,心里就觉得平衡了些。唯有四弟眼中神情专注,若有所思。
突然,小九开了口
“若是你杀人,为何你家人不出首你?可见你是骗赖。还不从实招来?”那老仆只是叩首,不再答言。
案子一时陷入了僵局。胤禩在旁边却瞧出点门道来,他侧头看看自己四哥,冷冰冰地端坐着,只见胤禛淡淡地说:“仆役杀主人乃是重罪,我料你也不怕死,不然也不认罪了,只是内帏不修,始终是陈刘氏管家无方,就一同处死算了!”
那老仆也不接话,只是哀哀哭泣
胤禛看了他一眼,接着说:“继母杀子,丧尽天良,就拿亲生子抵命吧。”
此话一出,那老仆瘫软在地,呐呐无语了半天
胤禛继续说:“我知你一心保全你主人家,此事原不干你事,你若不说实话,吃亏的还是你主人家。”
那老仆想了一想,趴在地上叩首:“小的无语可答,此心唯有天表。”
旁边的三阿哥胤祉已是不耐烦,好好的事情被他们给弄得一团乱,刚才又被几个兄弟冷嘲热讽了半天,这会子把平日里的温文都磨走了一大半。
胤禩附耳到四哥耳边,轻轻地说:“四哥,你把那出首的妇人传来,让他们当面对质!”
胤禛点点头,转身让侍卫去提人,一会子,黄陈氏就过来了,那老仆看见她,眼里放出j-i,ng光,大阿哥问道:“黄陈氏,这里跪着的说是他杀的人,你清楚这件事情么?”
黄陈氏却不敢看向那老仆,只是低头轻声说:“小妇人只知道自己杀人,不晓得其他人的事。”
“你说你杀人,你下了多少砒霜,下到什么里给你侄子下毒?”
“小妇人”那黄陈氏却结巴了起来“小妇人是下在汤水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