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拉着她的手的人的面容却模糊得很,就算是杜云歌凝神看去, 也无法清晰地看清哪怕这人的丁点儿五官。她的长发梳成跟杜云歌一个架势的双髻, 也就是说这是个最多也就十三四岁的、没及笄的姑娘。她拉着杜云歌的手也很紧,笑起来的时候就跟银铃似的, 清脆又动听, 声音也甜滋滋的, 一听就知道是跟杜云歌一个类型的、都是被好生金贵地娇养着长大的人:
“好姐姐呀,信我,我就跟你抢这最后一次。”
“以后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好不好?求求你啦,就这一次,娜酶我嘛~”
这姑娘说话的时候带着点嗲嗲的、撒娇的感觉,却又恰到好处地拿捏着那个度,不会听了太过甜腻更不会过分矫揉造作。而且和薛书雁一样,她说话的时候也有点未曾褪去的塞外胡人特有的生硬口音带来的气势,然而在这种甜美的、娇嗔的意味削减之下,那种凌厉感已经所剩无几了,只是这么一听,就让人能够打心底里生出对这么乖巧又甜甜的小姑娘的喜爱和怜惜之情,进而把什么都让给她,更何况她也说了,以后什么都不会再来抢了呢?
——但是如果结合一下这个小姑娘的年纪的话,就很可怕了。
一个连十五岁都不到的少女,就已经有了这么善于利用自身的特长的本事,还能让人不自觉地就信服她,这该是怎样深的心机?而且听她的口气,她之前已经抢过了薛书雁很多东西了,薛书雁可不是那种你犯她一寸她就能让人一寸的好脾气,次数一多,她怕是当场就能抄起雁翎刀给这种敢三番五次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不知死活的家伙来个斩草除根,那么为什么她们还能玩在一起?
杜云歌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只在薛书雁的口中用不怎么愿意提起的语气说到的人:
她的那个事事都要和她争抢一番的表妹。
这样一来的话什么都说得通了。血脉相近的两人喜欢的东西相似,那对玩伴的喜好估计也相似,但是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还都正处于某种微妙的“我跟你玩得好所以不准你再去跟别人玩得好”的阶段,所以这两人会为了杜云歌起了争执,而薛书雁没抄起刀把人打出十八里开外,估计也是顾及着血脉联系的这一层关系在里面。
——只是如果这真的是薛书雁的表妹的话,那她应该也是个胡人,哪怕面容不清、什么都看不出来,光听她那说起中原官话来的时候带着的口音也能听出几分来。
对于自己的身世和记忆,生下来就没见过自己的父亲、连个牌位都没见过的杜云歌别的不敢保证,但是至少“从没下过忘忧山”这一条,她是敢保证的。因为按照她自己学武的那个废柴的程度,要想下山一趟的话,没有现在的大薛书雁这样万无一失的绝顶高手陪着的话,是万万不能下山一步的。
那么,有两个胡人姑娘曾出现在忘忧山上、估计还住了一小段时间的这件事,就很值得深思了。
就在杜云歌发呆的这段时间里,这俩人又吵起来了,而且很明显是不善言辞的薛书雁落了下风,如此一来,倒也能解释为什么薛书雁是打心眼里不喜欢她那个表妹,一个内向的、不愿和除了杜云歌之外的其他人有过多牵扯的人,怎么会喜欢一个伶牙俐齿又讨巧、还特别喜欢跟自己抢东西的家伙呢?哪怕是血脉相连的亲妹妹都不行,何况还是个一表三千里的表妹!
小薛书雁还在那里试图宣告自己对小杜云歌的主权呢:“我才踩酶你!”
那位胡人少女清脆一笑,还颇有几分自得的意思:“好啊,你不让就不让,可是你不让又有什么用呢?反正我知道云歌其实最喜欢的是我,对不对?”
杜云歌:???不好意思,等一下,你谁???
然而还没等她把这个发自内心的疑问句问出来呢,她就陡然觉得周围的景物一刹那就模糊了起来,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从那个没头没尾的梦中醒过来了。此时天光微熹,本不是她能自己起床的时间的,这个时候一般都是薛书雁来叫她起床的,说曹c,ao曹c,ao就到,薛书雁也正好从碧纱橱外面绕了进来,看来是想叫她起床的来着,没想到她这么早就醒了,微微一怔,便对她嘱咐道:
“要换的衣服已经给你搭在架子上了,洗脸水也打好了,等你洗漱完我就来给你梳头,用过早饭后就去找峨眉掌门辞行。”
杜云歌刚想说其实多住几天也无妨的来着,就想起了两件很要命的事来:
第一,她们这次下山可不是为的在峨眉多玩几天,而是要去金陵秦淮查账的来着,还真的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第二,昨晚峨眉好像闹了鬼,要不的话薛书雁的表情怎么会在面对着一片黑暗的时候那么凝重呢?
于是杜云歌便超级乖巧地把差点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又咽了回去,相当迅速地就开始起床洗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