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文字可以成为这世间最温暖的存在。
这本书的附录里有几句裴先生保留到现在的情话。
那仅仅是裴先生以前随笔写的。可季糖瞅着,仍是忍不住脸红,更何况他也不是第一次看了。
这本书里还写过裴白舟先生的梦想。
他的梦想和所有五四青年的梦想一样。想让人们在这个世界获得公平的对待,以及拥有一个温暖而强大的家。然后在这世间能够稳稳妥妥地站起来。
站起来……
季糖往后翻一页,后面记录的是裴白舟上刑场的全过程。
那一天很晒,裴白舟吃的断头饭里面藏了针,穿的衣服破了好几个洞。他被拷住双手,拉到有数千人观看的刑场当中。
他不肯跪下,就这么站着,被人活生生砍断头颅。
无论他生命最后一刻多么努力地想要站住,可在最后,他连同他的头颅,一起跌进腐臭浑浊的泥里。
再也无法站起来。
要知道,他的愿望就是想要和祖国一起在这世界站起来啊。
季糖突然想起某位很有名的先生说过的名言。
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的话。能做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份热,发一份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或许是那个社会给裴白舟留下的惩罚。
他即使死后,也无法站起来,不能向上走,不能为这世界发一点声。
他只能像块木头似的躺着。
真的不能站起来吗?
季糖忍不住想道。
他放下书,轻轻地瞥一眼青年的面庞。
青年被午后温柔的阳光笼罩,身形蒙上一层淡淡的金光,光芒像由他散发而出。
季糖相信裴白舟一定能站起来的。
或许,他早就站起来了。
季糖唇角轻扬,嘴角带有温柔的笑意。他弯下腰,俯在青年耳边,轻声道:“裴先生,我给您唱一首歌呀。”
青年没有动静,披在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夹杂着几片落在他发丛中的叶子。
“您一定没听过这首歌。”
在初春的午后,少年坐在阳光之中,带着满脸的笑意,轻轻地哼唱起来。
他唱的是华国的国歌。
起于一九四九年的开国大典,至今都仍是无数人为止敬佩的歌。
歌里有很多个“起来。”
是裴白舟生前念念不忘、梦寐以求的梦想。
——站起来。
如今被无数人在这个世界中一声声传颂。
从五四运动开始的那一刻,他和所有人都一样,早就稳稳当当地站起来了。
哪怕头颅掉到地面,身体被人狠狠地踩住,灵魂没入黑暗的地底中不见。
季糖的声音虽然很软,但唱国歌时非常的硬气,咬字清晰,给人一种很j-i,ng神很清爽的感觉。他认认真真地在裴白舟耳边唱完这首歌。
裴白舟依然没有动静,只有他头顶上的树叶在摇曳。
季糖怕裴白舟不知道这首歌的意思,思索片刻,给裴白舟解释起来。
“这首歌是我们的国歌,也是你们的国歌。”
“你们当时一定很想要站起来吧,想要变得强大,想要温暖的家。结果很好,你们的努力没有任何白费。这首歌是为了你们而唱,三句‘起来’,它每次一在这片土壤上响起,都一次次地会告诉你们——你们早已站起来了。你们从没有跪下,一直一直都在站着。”
季糖小心翼翼地说完。
他是理科生,政治和历史不太好,也解释不到哪里去。只能尽自己全力去说出心中的那个意思。
他抬起眼,瞥一眼裴白舟。
青年的身体没有站起来。他仍是静静躺着,只是睫毛轻轻地颤了颤。
颤了颤……?
——
裴白舟不记得自己沉睡了多久。
自从他死后,他只能待在这片黑暗中,睁不开眼睛,不能挪动自己的身体。看不见光,碰不到任何东西,更不能站起来。
他不清楚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更不知道那些将自己砍死的人是否还在。
但在某一天。他似乎感到有人将自己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