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朔看了看自己写的那个“祁”字,顿时觉得自己写的“祁”像是个受了天大的委屈,拘谨佝偻着的人。不过寥寥几笔,同样的一个字,怎么差别会如此之大呢?
祁衍安看着祁朔歪着脑袋盯着字,凝神思索的样子,笑道:“你快写,我好教你。”
赶鸭子上架似的写了起来,却因为这个正确却别扭的握笔方式,一笔一划反倒越写越不自在。越不自在越发慌,有祁衍安在一旁看着更是发慌,写得比之前还要难看些。祁朔心中焦灼,最后一笔迟迟不下,笔悬在半空,握笔的手却在这时被另一只手握住了。
祁衍安垂下眼,睫羽纤长浓黑,宛若鸦张开的羽翼。他温热的手心覆上祁朔的手背,带动着祁朔的手一笔一笔写了起来。祁衍安道:“我先带你写几个。”
一连写了五个“祁”字,祁衍安才松了手,刹那间两人的目光便撞上了,祁朔却怔住了,傻乎乎地看着他。
祁衍安看他发痴觉得好笑,探出手去轻轻敲了他的额头:“看着我作甚?你再写一写看,是不是比之前更顺手一些了?”
祁朔这才恍若梦醒,握好笔写了起来,好像祁衍安的手还覆在他的手上似的。
第04章
祁衍安的一大爱好就是去棋馆下棋。
像他这样小小年纪的棋馆常客绝不在多数,加之令人过目难忘的好相貌,也算是偌大个京城里小有名气的人,谁不知他就是祁家布庄的小公子。毕竟混迹在一群年过古稀的老大爷中间,指尖夹着棋子运筹帷幄的绝色少年想不出名怕是也难。
祁衍安稍一闲下来就坐不住,只想着往外溜,有时是去集市逛逛看看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更多的时候则是去了棋馆。祁夫人见儿子愈发顽皮难管束,早晨溜出门去太阳落山时才归家,便立下几条规矩,出门必得说出像样的理由,几时去几时归。祁衍安大多时候还是顺从的,嘴也甜把祁夫人哄得团团转。只不过到了明知不会允准,或是嫌规矩繁琐的时候,便会再想别的法子溜出门。祁府再大也关不住他,更何况这么大个祁府,自然是会有些隐蔽的墙角让他能动动歪脑筋。
翻一回墙两回墙没被人察觉,往后祁衍安的胆子就愈发大了起来,翻墙也翻得如有轻功。只是有一回他被七局七胜的洋洋自得冲昏了头,身轻似燕地攀上高墙,俨然一副得胜凯旋的姿态跨坐在墙上,眺望远处天际的火烧云,再一俯瞰……与祁家正嗑着瓜子谈家常的女眷们以惊恐的眼神彼此相对时,祁衍安就笑不出来了。他嘴角抽了抽,正欲再翻出去的时候被祁夫人喝住:“安儿!”
过了几日亲戚们离开后,祁夫人让一个膘肥体壮的伙夫用j-i毛掸子打了祁衍安十下。祁衍安后背屁股疼了几天,知错,但是可以换个墙角再犯。
这回祁衍安长了个心眼,也多了一个帮手。他把他的小奴隶叫来给他当放哨。他嘱咐祁朔:“你就在此,别去别处了。一个时辰内我定会回来。到时我喊一声‘春风得意马蹄疾’,若是周围无人,你便回我一句‘一日看尽长安花’,晓得吗?”
祁朔连连点头,祁衍安吩咐他做的每一桩事他都想做得稳妥,心中默念了几遍“一日看尽长安花”。可这时祁衍安正背对着他,凝神研究着这面爬满了爬山虎的墙该如何翻越才好,并未留意到祁朔的反应。祁朔连忙应道:“晓得的。”
祁衍安回头朝他粲然一笑,转过脸“啧啧”两声,自言自语:“不易攀爬。”
言罢,便退后几步。还未等祁朔反应过来,祁衍安就如有轻功一般,足尖点在墙上未被绿植覆盖之处,白衣翩跹宛如振翅的白鸽,几下便跃上了高墙。他稳稳坐在墙头,一只手放在膝上,一条腿踩在高墙的棱角,另一条腿自然地垂下,俯视着祁朔笑得像个纨绔子。
“记住了啊,‘一日看尽长安花’!”
祁朔用力点了点头,祁衍安刹那间便没了影儿。祁朔慌乱地来回走动,不管有用无用还踮起脚跳了起来。他不敢大声喊,怕把府里的其他人招来,顾忌地唤了一声:“少爷!”
祁衍安意气风发的声音从墙外传来:“无事,放心吧!”
祁朔这才安下心来。
祁朔就坐在树荫底下一块大石头上等祁衍安回来。他把揣在怀里的祁衍安的字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展开纸张。左手举着纸,右手执一根树枝在沙地上练字,对照着祁衍安的字临摹。
祁朔自来到祁府,一向都懂事乖巧。不是他分内的事也抢着做,安安静静的也不多说话。祁府上下的人都待他极好,还时常会夸奖他,祁朔被人夸了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一个劲儿躲着向后缩。掩护祁衍安翻墙去棋馆下棋是桩出格的事,但毕竟是祁衍安要他做的事,他又怎会说“不”呢?但说不了“不”是一码事,做得如何又是一码事。此刻的祁朔便如同做了亏心事一般,周遭一点响动都足以让他惊弓之鸟似的瞪圆了眼,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动物。
天穹上有鸟雀叽叽喳喳,夏日的风也是暖乎乎的,好在树荫底下也算得上凉快。这里地方偏,祁朔练了许久的字都鲜少有人路过,便缓缓放松了警惕。谁知正在此刻,却听到一声唤:“小朔。”
祁朔浑身一激灵,右手一抖树枝便倒落在了沙地上还滚了几下,左手却像是本能地捏住了祁衍安的字。
来人是青玉,是祁府的绣娘。青玉巧笑嫣然朝他走来,边走还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