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月,倒是比他最糟糕的预测要好上一些。
不能算是运气好,只能说,也没那么倒霉。
寄无忧无奈扶额:“是雪球那儿出的错?还是别的地方?”
“这片识海装的y-in鬼太多,师父是被那些结界上的小鬼给牵住了。”
楚九渊开口时,忽而抬头望天,骤然拔剑,朝着看似碧蓝乌云的天际砍去了一道墨黑色的锐利剑光。
那剑光快而急,笔直一线向天际飞去,在他们几乎要看不清那黑光的轮廓时,那天际一端,却撕开了一道巨口。
一片湛蓝白云天忽地就消失了,转而被一团浓稠的液状黑雾所取代。
黑雾缠绕中,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寄无忧还是看清了其中那些流着口水,虎视眈眈吞下剑光的无数张狰狞鬼面——它们像染了疫病的疯猴,红眼血嘴,人面鬼身,丑得令人过目难忘。
寄无忧觉得反胃的同时,心道:这十个月,难道他一直和这些玩意睡在一起……
楚九渊似乎猜出他在想什么,手搭在他肩侧,有意地放轻了声音。
“我没让那些脏东西碰师父。”
他这样子碰他,寄无忧仍觉得有些微妙,但这答案又着实令他心安。
“这小鬼尤其喜欢带阳气的活物,你怎么赶得走?”
“它们怕我。”
楚九渊顿了顿,嘴角微动,终还是没做解释。
“师父先随我过来吧。”
楚九渊走在前头,领着他绕去了一条小道,而非李绣绣母子所走的大路。
“主路鬼多,走这儿。”
沿着这条道,寄无忧才终于撞见了第一个鬼。
一个断了脖子的无脸侍从步履蹒跚,向他们徐徐走来——准确的说,是朝着寄无忧走来。
y-in鬼食阳,一闻见他身上大团的阳气,溃烂的死身饥渴无比,一步三摇晃地凑了过去。
寄无忧虽继续走着,但手已探入了袖袍之中,摸着一张符纸,只待y-in鬼上前。
然而楚九渊忽地冷眸一瞥,利落抬手,拦在了y-in鬼与寄无忧之间。
那y-in鬼的枯瘦身板骤然一缩,颤颤巍巍地低头发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在楚九渊的臂前弯下腰,深深一拜,虔诚无比。
……御鬼?
他眼前浮过诸多怪事。
以r_ou_眼看阳魂,早他十月穿过识海结界,再而到如今的御鬼之术——皆是魔修才能习得的独门本领。
但阿月不可能背着他修魔。
楚九渊放下手,生硬地避开了寄无忧惊讶看来的视线,目光闪躲道:“我也不知道为何,它们都怕我。”
“真的不知道?”
阿月说过,他听得出他说谎,巧的是,他于阿月也同样。
少年微微颔首,“嗯。”
他仍是不肯说真话。
寄无忧眼眸一沉,别过头,绕过他走了出去:“你不说也无妨。”
楚九渊身子陡然一震,赶忙上前拉他,却被寄无忧挥开了手。
他痛苦地弯起眉,盯着被挥开的那寸手背,低声唤道:“师父。”
寄无忧的步伐顿了顿,狠下心,一咬牙,一跺脚,没停。
绕是以前的他也在场,准要嗤笑道:你自己不也爱骗人吗?如今骗人的成了自己徒弟,怎么就忍不了了?
他心说:“那不一样。”
不是他耍无赖,更不是他自以为是。
寄无忧出身仙界,世人便都称他是仙人,是修士,是奇门符王。
可他最清楚不过的是——他们也是人,是人就有秘密,会说谎,会背叛,会生动,也会爱。
一些秘密,他原本都打算锁死在心里,待到身腐化灰之时,再将它们一同带走。
但若是阿月想知道,想了解的,他一定不会瞒。
至少,不会这样有意相瞒。
他本可以不在意这些,可……
寄无忧忽然打了个寒颤,一阵恶寒。
他何时竟变成这样了?非要以自己的标准去限制阿月?
自他前世断气的那一刻起,他就发誓要好好去做一个师父,如今却连徒弟的一个秘密都容忍不了了。
他心里烦乱如麻,双腿像是被缠了藤蔓,步子迈得愈来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