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雩接过纸鹤, 疑惑地问她:“为什么给我?”
“你生病了, 而且不开心呀。”
小女孩晃着脑袋, 马尾辫甩了甩,“妈妈说,纸鹤能把病魔带走,还会让人开心起来,我就送给你了。”
说完,她蹦蹦跳跳跑开,在进门第一张病床前坐下,继续动手折纸鹤。
那张病床躺着一个女人,女人戴着毛线帽,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却仍然温柔地看着女孩。
注意到陈雩的目光,女人抬头,对陈雩笑了一下。
陈雩拿着纸鹤,愣了几秒,才向对方点了下头。
过一会,一个哭得眼睛红肿的女人走进来,见陈雩醒了,她又惊又喜,快步走到床边,“小雩,你醒了?”
陈雩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他认出来,女人是这个世界陈雩的母亲,李思。
她又哭了,眼泪不要钱似的掉,“你在怪妈妈对不对?可是小雩,你怎么不理解我啊,我——”
“我理解。”
打断了她的话,陈雩移开目光,又重复一遍,“我理解。”
“我知道和父亲那次失败的婚姻,让你非常恐惧,你害怕再次被抛弃,所以你这么多年,都迎合继父他们,伏低做小,甚至对我不管不顾。
我疼了,你让我理解你,我生病了,你让我理解你,现在,我差点死了,也让我理解你。
嗯,那我理解你,也明白你,就这样吧,没什么可说的。”
李思愣住了,所有的话都被堵住,她慌张抬眸,却对上一双淡漠的,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
“你……”
陈雩面无表情,语气很淡,“您该去接弟弟了,他快放学了。”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陈雩。
不想继续陷在这份虚无缥缈,毫无意义的亲情里。
李思咬着唇,青白着脸,她没走,可还是下意识去看腕上的手表。
这一动作,陈雩看在眼里。
勾出一抹嘲讽的笑,他摸了摸纸鹤,把纸鹤放在床头,重新躺下,没再没理会李思。
陈雩在医院住了两个星期。
出院的前一天,小十七出现在他梦里,将他重生的原因告诉了他,又将方舒志伏法,纪娟重新找到幸福,再婚的事,也告诉了他。
最后,小十七说了江源的感激。
陈雩醒来后,很安静。
他仰面躺着,半天没动一下,换一个姿势,就像又睡着了。
忽然,“你在想什么?”
是一道女声。
陈雩拿开遮住眼睛的手臂,循声找过去,就看见送他纸鹤的小女孩的母亲站在窗户边,侧着身偏头看他。
想到对方的身体情况,陈雩皱起眉,立刻从床上下来,去推来轮椅。
“您坐下吧。”
同病房两个星期,他已经知道女人叫沈莉,癌症晚期,就算化疗,也没办法治疗。
“谢谢。”她没有拒绝,坐下来。
就坐在阳光下。
仰起脸,享受一会阳光,沈莉重新转向陈雩,苍白的脸上,神色温柔,“你的眼睛很空,没有东西,我曾经见过一个人,他有跟你一样的眼睛。
然后,没多久,他就自杀了,从六楼跳下来,当场死亡。”
陈雩坐在床边,病服宽大,罩在他身上,更瘦了,从袖口露出的手腕,皮肤白的透明,“您想说什么?”
“我看见你,就仿佛看见那个当年我没能救起的孩子。”她又笑起来,“而且我女儿很喜欢你,她说你很不开心,所以悄悄给你折了很多千纸鹤,准备送给你。”
想起那个小女孩,陈雩脸上,终于有了笑。
“如果可以,你愿意跟我说说吗?”
沈莉身上,有一股能让人放松的气质,她安静看着你,嘴角恰到好处的温暖笑容,就会想起亲近的人,可以信任,想要倾诉。
陈雩今天就要出院了。
可他对未来很茫然,他并不知道以后怎么生活。
并不是指生活上,他有这个世界陈雩的全部记忆,所以连曾经他最差的学习,也不成问题。
他茫然的原因,在自己。
他至今,也没找到活下去的动力和方向。
他曾经在黑暗里,踽踽独行,看不见光,更看不见未来,但现在,他已经离开那个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