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疏忽了,总以为自己能护着她,却忘了这宫中遍布丛生着各种阴谋。甚至,他开始懊悔自己对她突如其来的好——居心到底不纯,虽有真心,但真心里搀着假意,假意里又裹着刺探,总有那么三分,是防着沐家的故意做戏。他对她的心思把握得并不清晰,一直以来他都在怀疑:云裳顺从自己,到底是出于甘愿,还是为家门计的不得已?又或者,是跟他一样,真真假假,两者皆有?
他多么希望她可以站在自己身侧,两人并肩而立,就像当初在破庙里相依的那个夜晚,毫无保留的袒露心迹。
现在想想,也许,他不该强求她站在自己这边,毕竟,那是她的爹……血浓于水。他要求的太苛刻,白白在荒诞的猜忌和无望的等待里错失掉许多对她更好的良机。如果此时她能醒来,只要她能睁开眼看他一眼……不管了,让沐梓荣的野心继续膨胀去吧,看在云裳的面上,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姑且放他一马。
“娘……”嘤咛一声,沉睡中的云裳低吟着吐出一个轻微的音节。宸浩握紧她的手,“醒了?”
云裳仿佛并没有听到他的话。她分明是被梦给魇住了,嘴唇轻轻颤抖着,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攥着她的手,试图给她一点温暖,半晌,忽然又听见一声疾呼:“不——别杀我娘!”
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声音压得极低,却是凄楚无比。宸浩愣在那里。“云裳?”试探着开口唤她名字,却只看见她眼中渗出的淅沥泪珠,在眼角汇成绵绵的一线,沿着眉梢滑落进发丝里。
“求求你们,别杀她。”她已经完全被梦魇住了,醒也醒不过来,不停的说着胡话。苦苦哀求之后是咬紧牙关的痛哭,低泣着,像一只呜咽的兽。突然又换成了凄厉的诅咒。“我,沐云裳,以血为誓,今天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他日一定要你们以命抵偿!”
一时反应不及,宸浩有些被她吓住。他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良久,见她终于再次昏睡过去,才放手去给她掖了掖被角。
却又听见怀中女子嗫嚅出极低的一句:“荣华尽头,自是无垠地狱。爹,你既送我去了宫里,那女儿便送你个身首异处的结局……”
白宸浩定在那儿,整个身体都像是被那森森的寒意给冻住了,僵直着不能动弹。可是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猎猎的烧起来,灼热而滚烫。
听清这句话的瞬间,那颗心噼啪一下,炸得粉碎。
琴微殿的灯火彻夜未熄,白色的窗纸上一直徘徊着帝君焦虑的身影。
好在,第二天晌午,侍卫官从翠芜山军营里带回了“七步断肠”的解药。敏珠小心翼翼化开给云裳喂下去,半柱香的工夫,灰颓的面上就又恢复了血气。
云裳醒来时,白宸浩并不在她身边。敏珠伺候着她喝了点水,御医们进来仔细诊过脉,喝了药,漱过口,便又沉沉的躺下了。
她不知道这会儿清思殿里有多热闹。
锦澜和宸浩面面相觑。原以为最有嫌疑的最没嫌疑,既然七步断肠难免跟丽妃扯上关系,那肯定不是她用这种蠢计。锦澜已经做好了查出端妃毒害云裳证据的准备,不料抽丝剥茧之后,顺着蛛丝马迹追下去,端妃和公主府竟都是清清白白。到底,还是是查到了丽妃身上——
种种迹象都显示,是丽妃派人下的毒。
“想必舒眉也是一时糊涂。”锦澜这次真是为了难,姜舒眉是她一力保举的人,如今却做了这种事,她心里不快,嘴上却还在辩解。“也不能全怪她,这段时间,你确实是冷落她了……”
“下毒暗害!”白宸浩一掌拍在案上,震得几个雪瓷果盘叮当脆响,“我才冷落她一下她就要对别的妃嫔下手……要是哪天我真立了别人,她是不是连杀我的心都要有了?耍这种手段,她跟当年的黎氏有什么区别?”
“你先消消气。”锦澜想了想,又劝,“只是几个下人的供词,到底没逮到舒眉的手腕,也不能说十成十就是她做的。”话虽如此,但她也明白,这个罪名丽妃洗不脱了。毕竟,哪个主子杀人会自己动手?
白宸浩还要发作,忽听贴身的小太监进来通报,说沐淑媛醒了。一时也顾不上别的,起驾就往琴微殿去,临走还不忘丢下话,叫好生看着丽妃,回头要亲自审她。
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大意了。
才刚在琴微殿云裳身边坐定,一袭明艳的身影就冲了进来。
是丽妃。依旧是平常穿惯的宫装,此刻却隐隐透着三分杀气。她瞪着眼睛看他,一字一句的问:“他们说陛下下旨将我囚在临芳殿,还说要亲自审问,是真的?”
“放肆,”一声轻喝,白宸浩面有不悦,“待罪之身,谁许你来这里的?”
“我想来,还用得着别人许?”水红色长袖一摆,手中竟闪出柄刀来,“那些个饭桶侍卫,有几人能是我的对手?”门外已经躺倒了三个,其余的,被她威慑,只敢虚张声势举着刀剑,根本不敢围上前来。
丽妃提刀指着床上的云裳,对白宸浩冷冷一笑,“你觉得……我若有心杀她,犯得上使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七步断肠……哈!宣家那位还真是有心了,巴巴地找了这个来栽赃我。是,东西是从她宫里送出来的,虽然嫌疑最大,但她也最能摘干净……谁会傻到给人送吃的故意下了毒让人查出来呢?”她咬着牙,脸上在笑,语气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