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一道坐在桌前吃早点,鱼粥煮得很软烂,没有半点腥气,其实对妖族来讲,带着点血腥味的东西更能刺激食欲,甚至玄解也是如此,沧玉却是异类,他吃不下腥味,别说生鱼,就是带着点血丝的半熟r_ou_类都不会吃。
玄解默默喝起了自己的那一碗鱼粥,沧玉买了很大一碗,看起来简直有点像个小脸盆了,还有一叠他们之前吃的三角饼跟两油纸的炸果子,在最底下则是几个橘子。
那几个橘子已经熟透了,颜色很讨喜,只是略深了些,看起来圆滚滚的,玄解莫名想戳一戳,想到了方才见着探出头来的太阳。
“我买了些橘子,待会吃,不知道甜不甜。”沧玉见他一直在看橘子,不由得轻轻笑道,“试试炸果子吧。”
玄解很快就喝光了粥,开始慢慢吃炸果子,刚出锅的炸果子还带着热气,咬起来的脆响勾动人腹中的馋虫,只是油同样多,很快就沾得他手指上都是油光。沧玉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他不紧不慢地喝着自己的粥,配着香喷喷的葱花饼,吃得很平静。
“沧玉,你今日怎么没有买豆腐脑。”玄解忽然问道。
沧玉笑了笑道:“怎么,你是想吃豆腐脑,还是想吃人脑。”
这回答天衣无缝。
心魔不知道是哪里让玄解起疑了,它——他搜寻了所有的记忆,确定自己没有说错任何话,然而沧玉的身体跟心灵在警告他,此时此刻的玄解非常危险。这个将自我困在钢铁之中的大妖,视自己为凡人,将自己层层封锁,脆弱到令人惊讶的地步,他竟还能轻而易举地分辨出玄解的喜怒哀乐。
正因为他不懂,因此试着去懂。
由于沧玉的抗拒,时间又太短的缘故,心魔没能完完整整得到所有的东西,然而眼下这些足够他成为沧玉了,他得到了身体,得到了记忆,得到了感情。
通常情况下不是这样的,心魔能很轻易地取代他们,然而沧玉远比想象得更顽强,就像那个怪诞的囚笼,那片无形的黑暗,这个活了数千年的大妖脆弱如凡人,可有些地方却叫心魔都不敢轻易触碰。
还有些秘密,那些将沧玉尘封的秘密,心魔没能得到。
可是对玄解的感情却毫无保留,当时沧玉最先想到的不是他的秘密,他最恐惧被夺走的是他对玄解的感情。
人也好,仙也罢,心魔取代过不计其数的生灵,它很清楚只有最恐惧的那一刻,试图想保护的东西才是他们最重要的东西。
所以他拿到了沧玉对玄解所有的感情。
心魔感觉到了一点刺痛,他不喜欢陷入情爱的人,任何生灵都会因为自己的yù_wàng发疯,或是权力,或是金钱,或是尊严,可那些是自我能够掌控的东西,唯独情爱不是。他已经是沧玉了,而沧玉对玄解的感情同样影响到了他——他不想玄解这么看着自己。
“别这么看着我。”沧玉冷淡地说道,感觉到怒火在燃烧,只是勉强咬牙忍耐了下来。
沧玉不是会因为这种事发火的妖,他就是沧玉。
绿裙女郎的感情还隐约残留到心魔的印象里,那个女人对玄解的爱意如同烟花,又好似跳入水中的火焰,袅袅升起了余烟,璀璨而短暂。凡人会因为很简单的事而欢喜,当时她走到了月老庙前,看到玄解的时候,心中无法抑制地流露出惊喜来。
然而沧玉不是,他的感情是冰雪下的高山,被风雪厚厚封着表相,却不可动摇。
玄解没有说话,过了有那么一会儿,他才开了口:“我想休息了。”
沧玉还没有喝完粥,然而他只是怔怔看着玄解好一会儿,最终收拾了碗筷回房去了,眉眼里露出了那种熟悉的无可奈何,声音清冷似山中溪涧飞ji-an出的潺潺流水:“你好好休息吧。”他轻轻擦了擦手,过来摸摸玄解的脸颊。
他这时是真心爱我的。
玄解看得出来,就跟昨天晚上的沧玉一样,在花灯流入海里,在自己解释之后,他站在月光之下,身影被水波摇晃地泛起涟漪,海与天连成一线的时候——
沧玉的眼睛里流露出了那些他从未透露给玄解的东西,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昨天晚上,我拿了一根签。”
玄解避开了沧玉的手,他缓缓道:“那上面写了一句话。”
“什么话?”
沧玉被躲开手后本有些不悦,然而见玄解提起自己不知道的事,又耐心下来聆听。只要是有关于玄解的事,沧玉都想知道。
“碧海无波,瑶台有路。”
“山长水远难觅处,却叫明月送将来。”
沧玉愣了愣,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又或者说,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却不明白玄解为何选在此刻提起。
这签子的意思足够明显,是说历经千难万险找寻不得,结果轻而易举到手了。
昨日去得是月老庙,这是好签,说明意中人就在身旁。然而沧玉跟玄解的感情并非一朝一夕,更何况早已玉成好事,这签说得不算准。
“我还以为你不信这个。”
玄解淡淡道:“我的确不信月老,不过那签子又没什么,它说得很准。”
“如何准?”沧玉笑着问道。
玄解又不说话了,他这脾气实在有点惹人生气,沧玉略有些尴尬,又有几分习以为常,只是无奈地继续收拾食盒,走出门去时忽然回过头来说道:“那曲子很动听……”话音顿了顿,沧玉又微微笑了起来,“你弹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