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仍是一身灰白,俊俏的脸庞挂着能将雪花融化的笑意。
不就是三日前申画师迫于无奈纳入门下的弟子:孙家姑娘。
大雪及膝,雪地s-hi滑,马匹也无法前行,步行亦艰。在这寒风刺骨的清晨,她独步而来,有何急事?
见她俊脸已冻僵,檀香忙请她入内。
一入屋,暖意扑面,炉火刚旺。
人,未坐下,孙七子便追问:“小枝姐姐呢?”
二人已是师徒关系,称呼不当,但檀香也没有指正她。
提起申画师,两日前举行拜师仪式之后她便下南都城,将那贵重的石榴钿物归原主,于昨日深夜方赶回河东。
檀香边奉茶边回道:“姑娘昨夜刚回,应该尚未起。”
闻言,孙七子掩不住失望之情。
拜师那日后,她说有事南下几日,便没了音讯,她亦不敢上门打扰。直到昨夜闻得她归家,深夜拜访又显冒昧,辗转一夜无眠,相思上头,压不住思念之情故大清晨,踏着寒雪而来。
而佳人尚在被窝中。
不待孙七子回语,檀香又言:“既然孙姑娘来了,那烦孙姑娘替檀香唤醒姑娘。一会忙着请祖上供,时间已晚。”
门前积雪未铲,祭品尚在准备中,这是一年最忙碌日子。
檀香恨不得自己有十双手,以往在元府,这样的日子她倒不用忙前忙后,但现在一切都得亲自亲为,她也是首次处理,自然有些慌手忙脚的。
孙七子不敢置信,竟有这么好的机会,一时惊在原地。
檀香补充道:“姑娘爱懒,她若不起,麻烦孙姑娘不要客气,一定要唤她醒来!”话毕,她匆忙往外走。
孙七子过了好一会,方惊醒过来。
申画师的闺房在三进院的后方左侧,正屋归申三秀,檀香住右侧。
她曾多次立于东墙之下,顶着一头翠竹遥思那墙内人,现在竟然能入内一探。她缓下激动,穿过回廊,绕入东侧门,踏入后院。
院内,白雪刚铲,地板仍又s-hi又滑,她差点滑倒,眼前她已无法顾及。
申画师的闺房特别好认,窗纸是她亲绘的画作:几缕斜柳迎风,江上客船自来。
孙七子的手微微发抖,搭在门上,竟无力推开。呼出一口热气,敛下心神,她在门外唤道:“小枝姐姐!小枝姐姐!!”
她脸红耳赤,但门内音响全完。
如是又唤了几回,一概没有回音。她一咬牙,大着胆子,推门而进——
屋内比客厅更暖和,往南的窗微开,寒风趁缝钻进,吹动着悬挂的纱帘。
申画师偏爱柳黄,衣物是柳黄色,料不到闺房内也采用柳黄色调,让人入眼和暖。孙七子撩开那柳黄的轻纱,过小厅,来到后堂。
她日思夜念的人就在眼前。
心口止不住狂跳,她轻声再唤:“小枝姐姐!”
仍是没人作答。
隐隐可见帐幔内有隆起的痕迹,却无法觅见佳人之躯。
孙七子迟疑一会,方撩起柳黄的纱幔——
只见四层锦被层层叠叠,而她的小枝姐姐却不见踪影。只见被褥,不见人,这……空荡荡的画风让孙七子一时呆住。
只是细心一瞧,见觉被褥下有人,还可听闻极其细微的呼吸声。
孙七子松了一口气,掀开第一张被,被下仍是被。
她再掀开第二张被,被下仍是被,直到掀开第三张,一头乌黑的发丝散在被上,缩成一团的申画师抱着被子,睡得正甜。
申画师美的娴静而不艳,鹅黄小脸,凤眼如杏,小鼻微挺,红唇微薄,右嘴下有一点小痣,笑起来很娇美,人前却爱装高傲。
突然少了三床被褥,怕冷的申画师缩了缩身子。
孙七子唤道:“小枝姐姐,小枝姐姐该起来了!”虽不忍唤醒她,但请祖上供是大事,不能延了吉时。
“嗯!”
申画师迷糊地应了一声,脸蹭了蹭被面,完全没有起来的意思。
“小枝姐姐该起来了!”孙七子轻拍了拍她露在被面的手肘。
“嗯——!檀香呀……我的好檀香……再让我睡一下……睡一下……嘛!”申画师嗓音本就又软又甜,一撒娇,简直是不想让人活了。
孙七子的俊脸“轰”地红透了。
“我……我……那……那个檀香着我——”她语不成调,不料睡迷糊的申画师反手抓住她的手,让她瞬间失声。
只见申画师抓住孙七子的手。
拉近,
再拉近,直拉到脸颊旁压住,发出喟叹:“檀香你的手又大又暖哦!”
那是因为她刚捧过热茶。
孙七子昏头昏脑地想。她的身体因拉扯,已半倒在床榻之上,而申画师一点危险意识都没有,真教人担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