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真实的顾荷恩(二)

杨希虹一把抱起顾洁庭离开画室，走出房间前，顾洁庭听到厕所内吹风机的使用声，她的心中忽然鬆了一口气。顾洁庭安静地趴在杨希虹怀中，两人回到二楼房里。杨希虹并没有马上放下她，也没有责骂她，她托着顾洁庭缓缓的走动，顾洁庭趴在她的肩上，两人脸孔交错着，虽然看不清彼此，但气息相依。杨希虹偶尔会上下左右小幅度地晃一下她，像是哄她，也像在逗她，在这般哄孩子的气氛下，顾洁庭的肌肉终于慢慢鬆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从紧绷回到想睡觉前的状态，她闭上了眼睛。

顾洁庭的模样像是睡着了，杨希虹却持续抱着她走来走去，只是脚步放的更轻缓。正当顾洁庭欲跟睡神相遇前，杨希虹突然说话了，她的声音像在读幼儿睡前童话故事般温暖、轻盈，但她说的内容却让顾洁庭瞬间醒了。

「妳妈啊，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她高中的时候，为了体验男朋友被小三抢走的感觉，她灌醉她男朋友和一个对她男朋友很有好感的女生，让他俩单独待在一块，过一会儿她再回来撞见，演出一齣为爱心碎的情境剧。演完后，她施施然地离开，回到家中就钻进画室，把自个儿关了两周，再出来时，她只向我炫耀她画的画，面上却毫无半分心痛。」

「她毫不在乎她男友和那女生之后的事，他们两个转学，妳妈也没半分表示，她突然就从深爱男友却被背叛的角色里头出来，回到最根本的顾荷恩，而不是演一个心碎者顾荷恩。」

「妳妈她呀，是一个以画为藉口，玩弄他人人生和感情的大混蛋。逕自选择想体会的人生角色，再选择陪伴她的演员，再花数年时间演出一场人生大戏，然后回家完成她所谓的惊世名画。她那些有名的创作，哪幅不是靠扰乱别人的人生得来的？」

「她的感情是假的，这是我最讨厌她的地方。这丫头，跟那些玩弄他人感情的游走法律边缘者有什幺不同？」

杨希虹的声音自始自终都是轻柔的，但这反倒衬的她的故事内容更为惊悚。

「这些话，外婆找不到人可以说，我们洁庭就当可怜外婆，听听外婆藏了十几年的心里话吧。」杨希虹说完，又轻摇了几下顾洁庭，但她的神情却像在安慰着中年的自己。

「妈对我误会真多，我必须澄清，我所有的情绪都是真的。」隐在杨希虹卧室门前的顾荷恩现出了身形，「我可没有扰乱别人的人生，那些人都是自己贴上来的，飞蛾也是靠的太近，才会被猎人捕捉，从头到尾，我可没有触犯法律啊。」

顾洁庭抬起头部，往后一转，她看见一个略显憔悴却神采奕奕的顾荷恩。

「我不想听妳狡辩。」杨希虹的脸一瞬就冷了下来，眉头紧皱，眼睛瞇成一条线，似乎很不满。

顾荷恩耸耸肩，又走向顾洁庭她们几步，她朝杨希虹伸出手，做出一个接替的动作。杨希虹和顾荷恩对视几秒后，还是将顾洁庭递给顾荷恩。顾荷恩抱过顾洁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亲亲顾洁庭的额头和脸瓣，此时的顾洁庭刚听完杨希虹的话和见着顾荷恩的画，面对顾荷恩时有十分的不自在，身子硬梆梆的，嘴角下垂，表情不自然，然而在顾荷恩不间断的亲亲攻势下，顾洁庭还是慢慢放下了心防，她早就已经习惯顾荷恩的亲吻。

但是杨希虹的问话突兀地打破这一刻的气氛，她问：「妳对妳女儿可有一分真心？」

顾荷恩嗤笑出声，「我对妳可有五分真心？」

杨希虹不回话了。

但有些难堪的僵持下，杨希虹僵着脸问：「为什幺不和世杰好好过？这一次持续了五年之久才回家，我还以为...」

「原本我想扮演的是经历重重困难却仍然得到幸福的灰姑娘，但跟袁世杰谈甜蜜蜜的恋爱真的太无聊了，怀孕后验出是女孩后，我就更改角色为生了女儿后就再也生不出孩子的可怜媳妇，果然人生就精彩多了。」顾荷恩的口吻黏着蜜糖，丝丝缠缠，黏黏蜜蜜，脱口的话语却是尖刀利刃和踩上就流血的玻璃渣。

「顾！荷！恩！」杨希虹大吼了一声。「妳到底在想些什幺！这是真实的人生，不是游戏！妳为什幺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呢！」

顾洁庭从顾荷恩的颈边感受到她愉悦的耸动，遂好奇的半转过身来看向发出巨大声音的杨希虹，顾洁庭朝上瞄了瞄顾荷恩嘴边的上扬，又看向杨希虹青筋暴起的额头，她默默闭紧了嘴巴，像头不会叫也不会移动的鹌鹑。

「因为日子很无聊啊。」顾荷恩甚至可爱的半歪脖子，抛给杨希虹一个媚眼。

杨希虹就像充到最满的气球，还未爆炸前就自己消了，她半掩下眼睛，无力地说：「是我的错。」

顾荷恩张开小嘴，一字一句清晰地向外吐，「这怎幺会是妳的错？这是人生的错。」

杨希虹闭上了眼睛，谁也没有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