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生到现在,李睿没有承受过打骂等方式的欺凌,但自她懂事开始,她就已经清楚——因自己生在皇室宗族,因为自己身为女儿,故从小就被区别对待,她不能继承父亲的王爵,也得不到宋王名下的数万倾良田,更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被送到某个偏远的部族,嫁给一个未曾蒙面的陌生人,为皇室、为朝廷,为她那些所谓的亲人和天下百姓,换来江山稳固与短暂的边境和平。
在沿途这么长的时间里,尽管她对楚宁所说的那个梦境心存疑问,但她却依稀从楚宁身上看到了那一点近乎‘公平与公正’的影子,仍然满怀希望,即使自己无法改变命运,即使注定要远嫁胡夷,即使注定要客死异乡,但她仍然希望自己能够看到——能够看到那或许只存在于梦境中的公平……不论男女老少,一视同仁的公平,没有恃强凌弱,没有区别对待,也不用从小就担惊受怕,更不会因为女儿身,便注定要被送到异族和亲。
因此,在掌管着账薄和缴获物资的这段时间里,李睿行事极为公平公正,甚至连惯用的y-in诡算计都收敛了几分,而楚宁现在的所做所为,在李睿看来,尤其不公平——不说长安城的佣工价格,单是她从卫民军口里听到的闲言碎语,就足已让她辨别这其中差异。
如果连付出的劳动与收获都不公正,又谈何公平呢?又谈何男女老弱一视同仁呢?
但楚宁却丝毫不惧李睿的愤怒,平静的回视道:“在我看来,这就是最大的公平。”
李睿讽笑道:“三文钱的公平?”
“不!他们也可以选择五文钱或者十文钱。”楚宁说着,抬手指向几处正在新搭建的桌椅:“张家那里在雇请伐木工,五文钱一天;刘家那里,在雇请壮丁,准备要给白家搭建棚屋,每天十文工钱。”
闻言,李睿微怔,顺着楚宁所指的方向看去,却又见一白发老婆子,搬了个折叠马扎j-i,ng神抖擞的坐在那里,面前摆了一捆干柴,身旁支着个布条,上面写着:尤婆干柴摊,大量收干柴,一文钱十斤,童叟无欺。
紧接着,又有一个脸颊圆圆的小娘子,捧着一面墨迹未干的布幅过来,抢占了一处宽敞的地方,十分泼辣,扯着个嗓子往张家那边喊:“张老六,老娘找你做的推车呢?做好了没有?老娘今天就指望用你那推车装野菜哩。”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商贾从船上下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顾雇工的,有采买的,也有卖镰刀、锄头和木锯之类物甚的,还有互相之间谈论生意的,纷纷支着桌椅走动频繁,闹的不可开交,简直比长安城里东西两市还要吵杂几分。
李睿对这场面有些陌生,回头看看楚宁,再看看那些怯生生站在远处围看的边民和难民,心中还是觉得很不能理解,为什么楚宁要偏向这些本就衣光鲜亮的商贾。
但不lùn_gōng平与否,这至少让这些边民和难民,有了选择的机会,至少,他们可以不用再等着卫民军的那碗粥吊命。
“老婆婆,您这干柴收回去,作何般用处?”踌躇片刻,李睿移步上前,来到那尤婆干柴摊面前,问道。
“嘿,我说你这小女子,倒是j-i,ng明得紧,打听这事作何?”那尤婆显然是见过些世面的,见李睿衣着气度不凡,不像是要与她抢生意的样子,虽然言语不太客气,但还是稍微透露了一句:“看到没?那边白家在雇盐工,还有那朱家,在蒸馒头……还有那边,瞧见没?那边正在搭的面片摊子……”
顿时,李睿色微红,略感觉尴尬,这么浅显的事情,自己竟然没看出来。
不过,可惜的是,商贾这边虽然热闹,但那些边民却在另一边远远的看着,无人敢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