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们知道了真相,恐怕秦王就会以此为借口,向韩国问罪。”
“我的叔父韩非客居秦国的时候,便听说秦国君臣正在谋划对韩大举用兵。他上书请求存韩灭赵,却被秦王下狱,可见秦人灭韩的打算,早已酝酿多时了。无论这一战的结果如何,他们都不会对韩国手下留情。” 卫庄道,“既然扭转不了被灭亡的命运,我也只能让那些蔑视韩国的人,付出代价罢了。”
“只有这个原因?”
“我还要给某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一个警告。”
盖聂凝视着师弟的侧脸,道:“你是说……秦王嬴政?”
“师哥,你可真是我的——”
卫庄的目光从盖聂的轮廓上缓缓划过,无声地笑了。 “……好对手。”
他转头看向西北,低声道:“一直以来,秦人都把韩国当做他们顺从的奴仆。韩国侍奉秦国三十余年,秦国只要出兵经过韩国去夺取别国的土地,韩国军队就要跟随而去;战胜之后,不但分不到土地物资,还要向秦国进贡朝贺。我却要让秦王知道,再听话的奴仆,也终有反噬的一天。就算他能亡了韩国,这份敌意也始终存在。倘若秦王有一天真的吞并天下,那么六国之中便到处都是他的敌人。他永远不会知道,在何时、何地,有何人会背叛他,给他致命的一击。”
盖聂沉吟道:“秦王即使得了天下,也无法信任这个天下;他要驾驭天下人,只能依靠严刑来约束,徭役来驱使,大军来威慑。”
“一个终日疑心的人,必然不能安睡。嬴政越是怀疑,越是急迫,越是想要摧毁一切对自己不利的威胁,就越容易制造更多的敌人。终有一天,重压之下,人心思变;天下,还会大乱。”
“小庄,你看得实在长远。”
“师哥谬赞。事情是否当真会演变到那一步,还要看你我今后的谋划了。”
“……我不确定,我是否会想看到那一天。”
卫庄从喉间迸出一连串低哑的笑声。盖聂或许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可他绝不会成为与他一样的人。这真的是最为可笑的地方。
“不错,你我之间,本来也只该留下一个,去左右天下的棋局。”
结果还是绕回来了吗……盖聂不语,苦着脸摸了摸马的鬃毛。
“我们今日虽然暂且合谋,但我有一种预感,你早晚会成为我的敌人。”卫庄冷笑道,“或许这就是为什么纵横之争早些解决,会少一些麻烦。”
“小庄,你我都还有重要的事没有做完,现在便斗个你死我活,真的值得么?”
“这是你欠下的!”卫庄忽然厉声道,“从你擅自离开鬼谷那一天起,你活下来的每一天,都是对门规的亏欠!”
“我永远是鬼谷弟子,可我也永远不能认同,这样的门规。”盖聂皱眉道,“除了门规,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证明你是强者了么?如果你真的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我觉得,已经足够了。”
“当然不够。这世上,不需要两个至强之剑。”
“……”
“我还要回去收拾残局,你也要向你的将军报告这一战的结果;等这些都结束了,师哥,”卫庄一把揪住盖聂坐骑的辔头,将两匹马拉近,在他的耳边喷出炙热的鼻息。
“卯时之前,我在漳水南岸的火堆旁边等你。”
盖聂心事重重地与赵国军士一起重新渡了河,进入长城之内。按照约定,秦军遗下的粮草辎重都归卫庄所有;但是盖聂设想他必定不会将它们上交到韩国府库,否则就相当于招认他所做的一切。师弟手下潜藏的实力,想必远在韩国君臣的意料之外。
虽然没有战利品,但大胜而还的喜悦还是席卷了赵军上下。司马尚吩咐火头军杀羊宰牛,犒劳将士。除了数百名留守的戍卒还在加固城墙,营中上下都沉浸在一片欢宴的气氛之中。
盖聂脱下浸血的铠甲,擦干脸上的血迹,随即入了大帐。经此一战,军中诸将都不得不对这个剑法超绝的年轻人刮目相看了;连中山狼都假惺惺地上来拍肩赞了两句。
“好消息。”司马尚大笑着举起一份帛书,“信使来报,武安君在番吾大败秦人,王翦已经带着他的大军退回了太原。武安君能够心无旁骛地击败秦军主力,也得多亏邯郸南线巩固,秦人不得寸进;这都是诸位守城的功绩。”
众人交口称谢。
盖聂左右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到一个人身上。他几步走过去,恭敬地冲此人一礼。
“廉将军,在下有一事相求。”
“哦?何事?”廉业讶异地看着他。这少年与他曾同在李牧麾下作战,之后又一路从北面赶来,倒是颇为亲近。
“廉将军,在下可否借你随身携带的铁胎弓一用。”
此语一出,众将皆惊——盖聂并不知道,这把铁胎弓可不是一般的弓,那是赵之名将,信平君廉颇生平最擅用的强弓!
廉颇在赵国为将数十年,早年征战齐、魏,有开疆拓土之功;与秦交战大小十数回,鲜有败绩。在长平之后、赵国最为惨烈的邯郸围城一战时,老将军亲自督战,苦守孤城,整整坚持了三年;又带领八万老弱之兵击退燕国六十万大军的进犯,救赵于危难。然而赵悼襄王继位后,却听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