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少年的身下传来 “咔”的一声轻响。
少年猛地睁开眼睛,盘曲的四肢瞬间伸展开来,一个鱼跃跳上了岸。就在他方才所坐之处,冰面上绽开了一条细细的裂纹。
少年摇了摇头,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挫败。
这少年正是盖聂。自从投军以来,虽然并不曾荒废了剑术的修行,但毕竟比在鬼谷时少花了许多功夫。最近趁着冬日无战事,他除了每日多了个把时辰练剑之外,尚有余裕沉下心来钻研鬼谷一脉的内功心法。
鬼谷派的内功没有名字,只知道分为五重境界,分别为人、地、天、道、自然;然而鬼谷派开山三百多年,只有祖师王诩曾达到了至高至纯的“自然”之境。他已不再受到“物”与“我”的束缚,不生不死,无形无相,如日光、雨露、烟云、尘沙一般遨游于天地之间。对于这种境界,常人是很难理解的,比如卫庄就曾说过“其实就是死了化成灰了是吗”结果被师父狠狠教训了一顿。
而鬼谷派的大多数传人,一般都仅仅是在“地”与“天”的境界之间徘徊,只有极个别人达到了“道化”之境;而每一代的鬼谷子对于这种境界之间的超越都有着不同的体会,于是将修行时的种种经验和突破的法门记录成册,传给继承了名号的后人——这便是鬼谷“秘术”的由来。但由于他们每个人对于内力的体察和感悟,往往截然不同;而每一代的鬼谷传人又都是出类拔萃、眼高过顶的人物,未必能够赞同先辈的意见,于是这秘术上的记录往往前后不一,许多方法更是看上去十分凶险,甚至荒诞,令后人参详起来十分痛苦。如盖聂的师父赵一,曾总结了数位先人的练气之术,并加入了自己的揣摩,结果还是在从“地”之境跨越到“天”之境的过程中出了岔子,落下了内伤的病根。
但无论如何,有了前人的经验,毕竟是修行的捷径。而盖聂放弃了鬼谷,便永远失去了看到这本秘术的资格,练功也有如盲人行夜路,只能靠自行摸索。
盖聂离开鬼谷之时,虽然一身内力可称j-i,ng纯,御寒生热疗伤烘衣什么的都不在话下,但他很清楚,这不过是人之境的修为而已。师父曾说过,想要达到“地”之境,最难便在“控制”二字;这样的高手,能够更j-i,ng准、更有效地控制一身内力,甚至能以“神”驱使“j-i,ng”与“气”,令r_ou_体变得更为强大。他坐在冰上,正是试着调动在奇经八脉中运行的真气,令它们逆着脉管运行,阻遏管中的血流;再将它们一缕缕收至丹田之中,不泄露出一丝一毫。这种运气之法,能令他心跳变慢、血流放缓、身体的温度渐渐下降,最后几乎与结冰的河面等同。如果这门功夫练臻完美,就相当于放了一块人形的冰块在河面上,不分彼此。
眼下,望着冰上的裂缝,盖聂有些沮丧。这说明他对内力的控制依然不够严密,身体中的温暖还是有少许外泄出来。
就在此时,脑后突然传来破风之声。
盖聂本能地向侧滑开一步;一只干枯的松球擦着衣角划过,蓦地投进河里,却发出一声轰的一声巨响——竟是将冰面砸开了一个铜盆大小的坑洞。
他以左腿为轴急速旋身,转向时右手从胁下传出,先化掌为刀,向着偷袭过来的方向劈了一掌,后又化刀为爪,又对着虚空中浅浅一抓——随着一串动作一气呵成,河岸边一棵大松树的旁枝啪地断开,像被大风卷着一样斜飞出来,不偏不倚地被盖聂握在手里。
这正是偷袭者原本站的那根树枝。
他懊恼地瞪着眼前的白衣少年。盖聂像握剑一样擎着数尺来长、像山j-i尾巴那样展开的松枝。这样的兵器未免有些可笑。他的对手却笑不出来。
那松枝又大又沉,上有无数枝杈,还覆着一层雪——被少年平平举起,尖端的松针竟是颤也不颤。
他的手,究竟有多稳?
偷袭者“呵”了一身,忽然放松了身体,空门大开,完全没有争斗下去的意思。
“看着呆头呆脑,反应倒还不慢。”
“你是什么人?”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举过头顶。盖聂一眼看去,立刻扔下树枝,也卸除了全神戒备。
“司马将军的豹符?你是——”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手下。”那人口气颇大,“李将军看了你秋猎时候的几场比试,很是看重你,觉得以你的功夫,只当个亲兵太可惜了;司马大人才特别嘱咐我来带你。”
“你难道是……赤豹营的人?”
那人哼了一声,似乎不屑。“赤豹营?那算什么东西。”
盖聂仔细盯着他看。这人中等身材,军士打扮,细眼高鼻,方颚短须,是扔在人堆里就找不到的、再普通不过的赵人模样;只有一对眼睛不太寻常,白眼仁多、黑眼仁少,令他无端带了几分凶戾倨傲的神态。
“司马将军兼任赤豹营校尉,只是表面上糊弄人的。暗地里,他是我们‘山鬼’的最高头领。”
盖聂暗想,原来司马将军管自己真正的亲信军叫作山鬼,而将剑士营称作赤豹;在楚地的传说中,赤豹虽是优雅高贵的仙兽,实际上也不过是山鬼的坐骑罢了……起上这样两个名字,司马尚多少有些捉弄的用意在内。
“‘山鬼’是直属司马将军麾下的斥候营。”那人觉得盖聂表情冷淡眼神深不可测,以为他正腹诽着什么,于是冷笑道:“你可与外面那些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