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子瓷白,打磨得圆润。
俞眉远见过俞府的老祖宗,就是她的祖母杜老夫人把玩过这手串。
那是用狼的头骨磨成的念珠。
俞老夫人时常把玩,却从来不戴。
心念千转间,她早已转身又将茶送到另一位妈妈手中,最后一个才轮到赵氏。
赵氏气得暗自咬牙,连茶也不接。
俞眉远也不勉强,又将茶放回茶盘里,转身朝陈慧微一欠身,缓道:“慧妈妈,阿远自小生在这里,旧物繁多,不知可否容阿远多收拾些时日?”
慧妈妈眼中闪过几分诧异,她不知四姑娘为何转而问自己。若是四姑娘是因为看出她的身份,那这孩子便早慧得有些骇人。
“好姑娘,你为什么来问我?”慧妈妈想了想,温言问她。
“娘亲教导,‘民入孝弟,出尊长养老’,慧妈妈看起来最年长,阿远自当先尊长者而问之。”俞眉远甜甜笑着,眼跟着眯作缝。
慧妈妈失笑,暗忖自己多心。
六岁的孩子若有那等识人眼力,岂非妖孽?
“四姑娘,不是老奴不通情理,实乃府中确有规矩。再者论,府里一应俱全,四姑娘的吃穿用度只会比这里更好,那些旧物不带也罢。”慧妈妈婉言劝道。
俞眉远便低头,不安地揪了揪袖口,再抬头时眼里已发红。
“慧妈妈,阿远也懂府里规矩,可我生在这里,除了俞府外,这便是我第二家乡。如今阿远已经没了母亲,只想带些旧物以作念想。再者论,家里兄弟姐妹众多,阿远离家六年才归,此番也给祖母亲父亲与姐妹兄弟备了薄礼,还望慧妈妈成全阿远一片孝心。”
她轻语着又福下身去,肩头颤悠,乖巧又无助。
这话说得在情,慧妈妈有些为难。
“阿远收拾行装时,还劳烦慧妈妈陪同,若有不当之处,烦请妈妈指点一二,阿远自当遵从。”俞眉远又开了口。
慧妈妈蹙了眉。
这话说得妙,以孝为名,又让她跟着身边盯着,不至让不妥之物流入府内。
先动以情,再晓以理,她还真狠不下心拒绝。
这四姑娘真真生了副水晶心肝,小小年纪能想到这些,委实难得。
也不知那徐氏如何教养出来的。
“既如此,那老奴少不得就僭越一次,也给姑娘讲讲府上规矩。”慧妈妈心中主意已定,便点头道。
“慧妈妈!那怎么成?府里规矩可不能破。”赵氏见状拔了声调驳道。
“月欣,规矩不外人情。只是些土仪旧物罢了,何况有我盯着,不会让姑娘出错的。”慧妈妈轻描淡写回她,眼里厉色闪过,“我们留两晚,第三日上路,就这么定了。有什么事我担着,不会让你难办。”
月欣便是赵氏当丫环时改的名字。
“你……”赵氏气得气息急促,胸口起伏,好不容易才忍下这口气,拂袖而去。
俞眉远低了头,唇边扯了丝浅笑,不甜,却是真笑。
她猜对了,这慧妈妈是俞府老太太杜氏的人。
伸手轻按在衣襟下贴胸而坠的玉石上,她稍松口气。费这么多口水,她只是想将这东西留在身边罢了。须知上一世,母亲也将这玉石给了她,可就在这一日,玉石被人哄骗夺走,用的也是同样的理由。
那赵氏……可是无利不起早的人,接了这苦差使,自然是想不着痕迹地昧下她身上的财物。上辈子,她可记得正是这赵氏以规矩压她,又骗她代为保管,哄得她将身上所有金玉都乖乖交出,最后自然是有去无回。
别的就算了,这玉石事关重大,她可不能再遗失。
而她要慧妈妈盯着,便是想借慧妈妈之手让旁人无法再让觊觎她的东西。
两日后,天色霁。
俞家四姑娘回京。
☆、第6章 徐家
从扬平庄到京城,需要先绕过两座山,穿过扬平县才能到驰道。积雪消融,春雨又至。绵绵细雨如针,在山野田园间笼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山路未经修整,路面被雨泡得泥泞不堪,马车稍有不慎便要打滑,十分难行。
俞眉远一行三辆马车,除了俞府派来的两辆车之外,周素馨又在庄上另外雇了辆简易马车。头辆马车坐了俞府派来的三个人,俞眉远与周素馨并青娆坐在第二辆马车上,金歌带着几个粗使丫头挤在最后那辆车上,随带的箱笼也一并都放在那上边。
车轱辘发出“嘚嘚”的单调响动,催得车里的人昏昏欲睡。
青娆趴在小几上睡得香甜,袖口处被口水濡湿一大块。周素馨靠着壁假寐,时不时睁眼打量打量。
俞眉远安分守己地盘膝坐在最里面的软榻上,双臂垂落,双掌置于膝上,正闭着眼如同老僧入定。她在依着《归海经》上口诀吐纳气息。《归海经》已经焚毁,她虽已将全书背熟,但书里内容艰涩,难保有一天会遗漏掉什么。她只能一边修习,一边不断重复默诵整本书的内容,直到她回到俞府安顿妥当,才好将书里内容默出另想它法保存。
就这么一路颠簸着,车驾渐渐驶近兆京。
熟悉的景致闯入眼中时,俞眉远终于知道,兆京将至。
她长舒一口气,停了吐纳趴到窗棱上,掀了帘子朝外张望。
马车已行至万隆山的鱼肠道上。这鱼肠道宽不足十步,就够两人并马而过。上一世魏眠曦便是在这里被九王霍远庭追杀,而她就站在这条道东面的山上射杀了九王。
如此想着,她抬头望向那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