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吵了。”霍铮瞪了长宁一眼,方道,“贺尚宫,早上是长宁亲自送俞三姑娘进的祭舞轩。长宁与俞家四姑娘交好,四姑娘临出宫时拜托长宁对三姑娘加以照看,所以才有了昨晚三姑娘留宿漱玉斋之事,贺尚宫不必怀疑。”
他说着又望向魏枕月:“此时时间已晚,若要取下面具,势必乱了发髻,若重新梳过倒耽误时辰。我来此前已听母后问及主祭舞怎还未到之事,你们恐怕不能再耽搁了。”
“可是……”魏枕月不甘心。
贺尚宫也仍有疑虑。
“好了,让她去吧。”霍铮就将脸一板,压沉声音不悦道,“若出了事,由本王一力承担就是!”
他一生气,贺尚宫与魏枕月等人忙都低了头,直道不敢。
霍铮一拂衣袖,走到俞眉远身前,脸色不佳地盯着她笑眯的眼,口吻却还威肃。
“三姑娘,本王与公主送你去乾天坛。”
“有劳晋王殿下与长宁公主,眉安感激不尽。”俞眉远这才踏出一步,伸手请他先走。
霍铮却道:“今日姑娘代父皇行舞祭天,自当以你为尊。姑娘先请。”
“如此,多谢晋王殿下。”俞眉远不和他客气,迈步前行,从他身边走过,悄悄说了句,“咬文嚼字!”
霍铮背过众人,只瞧着她的背影无奈跟到她身边。
长宁冲魏枕月做了个鬼脸,飞快地跟了过去。
魏枕月只能眼睁睁瞧着他二人并肩而行,身影渐消,心头暗恨浮起。
……
“你小心一点。”霍铮将她送到乾天坛外后面的小天坛前,方停步,暗暗嘱了她一声。
“谢谢。”俞眉远悄悄地谢他。
“胆儿这么肥,回头再找你算账。”霍铮没有饶她的意思。
若非早上长宁才将此事告诉他,他定然不会同意她这么做。
想了想,他又道:“我在太阳祭台出口处第三棵树上等你,你下来了往那边来找我。”
到底,霍铮还是不放心。
“你不参加天祭吗?”俞眉远纳闷。
他还打算在树上等她?穿着这身繁复的冕服爬树?这未免也太不像话了。
“我是特例!”病弱的皇子有这特权,霍铮满不在乎,“快去吧。”
“是,遵命。”俞眉远朝他一躬身,转头便迈向了小天坛。
小天坛紧挨着乾天坛,由九柱九莲围成,此刻其上已设了祭祀高案,一弓一鞭被摆在案上,其下焚香禀烛。
这弓与马鞭都是昔年大安□□皇帝纵横沙场时所用之物,如今已成为大安圣物。
俞眉远的眼睛只盯着那张弓。
祭舞开始之前,会有祭童奉弓捧鞭,于乾天坛前领祭,她与跳太阴祭舞的永清公主则需跟随其后一同领祭后,再上祭舞高台。
日头渐烈,她已汗湿重衣。
站了约有一柱香时间,远处钟塔传来悠沉撞钟之音,绵绵不绝,四周随之响起钟罄琴瑟之乐,天祭大典开始。太常寺卿赞引,帝后二人领百官命妇百姓祭天地,焚帛献牲,如此这般,又是半个多时辰过去,终于有祭童前来,请下了长弓与马鞭。
俞眉远便随着奉弓的童子,缓缓前行,迈到了乾天坛前。
乾天坛前已满站百多人,她一眼望去,皆是黑压压的头颅。俞眉远走至乾天坛前的承运阶上,位于帝后二人之下,百官之上。
乐音消失,惠文帝站于乾天坛正门之前颂祭。
“仰惟圣神,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予祗承天序,谨用祭告。惟神昭鉴。尚飨!”
最后一段颂完,童子请下弓与鞭,往百官间行去,太阳太阴祭舞随后,后面浩浩荡荡跟了仪仗数十名。钟乐再起,俞眉远缓缓自百官、命妇、百姓之表间行过,两旁无数目光望来,在她行经之时便纷纷低头躬身,肃容行礼。俞眉远在百官与命妇间看到许多熟稔的面容,都是往常与俞府往来走动的长者,以及……她的父亲俞宗翰。
所有人皆朝她行礼。
虽说并不贪恋这等荣光,但真到了这一刻,俞眉远心情仍是不由自主受场上气氛影响,逐渐变得虔诚而骄傲。
行过众人之后,太阴太阳左右分成两队,俞眉远跟着奉弓的童子,终于一步一步,登上了太阳祭台。
祭台上早设供案,童子将弓置于案上,祭台上的女官上前,缓缓褪去俞眉远身上外袍,助她背上箭壶,又行舞用的弓交到她手上,方下了祭台。
俞眉远只觉得身上一松。
祭台高约三丈,有风呼呼而过,刮得她身上衣裳猎猎作响。她并没看祭台之下众人,而是极目远眺,远空浮云渺渺、青山墨墨,城池屋舍星罗棋布,如展在地上的庞大棋盘。
身后有人行来。
献祭舞之前,会有太阴太阳祭者颂祭。太阴祭者为太子霍汶,这太阳祭者,便是魏眠曦。
魏眠曦今日身着明光铠,红缨盔,每走一步,身上便传出金铁鸣响,他脚步踩得重,祭台的地面跟着隐隐震动。
他与俞眉远擦肩而过,不曾回头。
祭者站于供案之前,扬声起祭。祭文很短,转眼念完,魏眠曦退到一边,仍旧目视台下芸芸众人。
鼓乐再起,声如雷。
祭舞开始。
俞眉远将手中长弓高举,踏着乐音跃起,身姿似蛟龙出云,每一跃步都竭尽所能跳到极致,每一回旋都忘乎所有地转到最快……
衣裳猎猎,狂舞如蝶,她不再是俞府终日游走后宅阴私的四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