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连慧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手中茶盏不轻不重压在了几子上:“姑母这话说得不对吧?”
不管她心中是否敬畏菩萨神明,穆连慧也是习惯了诵经的人。
她跟着皇太妃在普陀山住了三年,日日听的就是佛音佛语。
穆元婧这些话,就跟在说穆连慧一样。
穆元婧眉头猝然皱了起来。
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本就是在埋汰周氏和杜云萝,根本没有含沙射影的意思,哪知叫穆连慧不舒坦了。
软硬不吃的穆元婧见穆连慧面色不虞,心中不由就烦躁起来:“我原不是说你,你自个儿听岔了要凑过来,难道是我的过错?如此一看,我的话也没说错,阴阳怪气这四个字,说你还真是合适。也难怪这把年纪都还在家里待着。”
穆连慧眸子倏然一紧,勾起唇角,笑容讥讽:“我未嫁,你归家,都是吃的娘家饭,祖母不曾怪罪过,姑母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你!”穆元婧蹭得站了起来,扬手要往穆连慧脸上招呼。
穆连慧不躲不闪,嘲弄一般看着穆元婧。
穆元婧的手悬在空中,最终没有落到穆连慧脸上,她咬牙切齿道:“看在二嫂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
说完,穆元婧转身就走。
穆连慧托着腮帮子咯咯笑了起来。
的确是看在了练氏的面子上呢。
府里如今是二房当家,穆元婧又和长房交恶,要舒舒坦坦在娘家过日子,她就不好对穆连慧动手。
这一巴掌若是打下来,穆元婧半点不占理,吴老太君都会怪罪她。
穆元婧气冲冲往外走,安娘子赶忙跟了上来。
“说我吃娘家饭,这是我愿意的吗?”穆元婧一边走一边道,“蜀地那破地方,刘家那短命鬼,要我怎么待下去?这难道怪我吗?”
安娘子半句话都不敢应。
回到了满荷园,撩开帘子进了正屋,穆元婧一把解开了雪褂子往地上一扔。
安娘子弯腰把雪褂子捡起来,轻轻拍打干净,挂在了架子上。
往里进到内室,穆元婧趴在拔步床上,肩膀抖动,咽呜哭着。
安娘子打了一盆水进来,拧了帕子,走到床边:“姑太太,掉眼泪伤身,奴婢替您擦擦吧。”
穆元婧坐起身来,一把抱住了安娘子,哭着道:“秋柔,我也不想住在娘家啊,若有个长命的男人,我何必回娘家来,我一个人也很苦闷的啊……秋柔……”
安娘子暗暗叹了一口气,抬手环住了穆元婧,在她背上一下又一下顺着:“姑太太,莫哭了。”
柏节堂里。
吴老太君放下了手中木鱼,周氏和杜云萝将他扶了起来。
久跪之后,双腿不适,杜云萝老过,自然有经验,蹲下身子替吴老太君揉了揉腿和膝盖。
吴老太君含笑道:“你这孩子倒是晓事,我年纪大了,腿脚不比你们年轻人,跪了会儿这几处就使不上劲儿了。”
杜云萝一面揉,一面道:“我在娘家时也陪祖母念经。”
“难怪,也是你有心。”吴老太君点了点头,“差不多了,咱们回屋里去,等会儿捶一捶就好了。”
杜云萝应下,扶着吴老太君往前头走。
刚走出小佛堂,就见芭蕉候在外头。
芭蕉把穆连慧与穆元婧的争执禀了吴老太君。
吴老太君紧着眉摇了摇头:“元婧……哎!她平时与嫂嫂们置气也就罢了,如今把火往晚辈身上撒,哪里还有点当姑母的样子。”
第290章 敬畏
吴老太君脚步缓缓。
空中突然飘了几片雪花,云层压下来,似是要起大雪了。
芭蕉抬眸看了一眼,急切地想去取伞来。
吴老太君唤住了她:“算了,这才几步路,又是沿着庑廊走,不碍事的。”
芭蕉垂手应了。
杜云萝扶着吴老太君走,到了正房外头,守门的丫鬟撩起了帘子。
吴老太君却没有进去,转过头看着在风中起舞的稀疏雪花,良久道:“我记得,元婧小时候最喜欢下雪天了,爱玩雪,我怎么说她都不听,还老在雪地里打滚,哪里有半点姑娘家的样子,偏偏老侯爷还纵着她,陪她打雪仗,她几个哥哥都让着她。”
想起了往事,吴老太君声音喑哑,她站了会儿,这才转过身迈过了门槛,长叹一声:“她是叫我们宠坏了。”
杜云萝呼吸一窒,似是叫人掐住了咽喉一般。
从前她也是被家中宠坏的那一个,她并没有立场去指责穆元婧什么,虽然她还是不喜欢这位姑母。
吴老太君进了西暖阁,穆连慧站起身来迎她。
“我刚就在说,元婧是叫我宠坏了,”吴老太君拍了拍穆连慧的肩膀,“到底是你姑母,她又年轻守寡,别跟她起口头纷争。我年纪是大了,可孰是孰非,还是分得清的。”
穆连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冲口而出,而是淡淡看向周氏。
周氏眼观鼻鼻观心,穆元婧的是非,她不插手,也不插嘴。
以周氏与穆元婧的关系,说好说坏都不合适,不如闭嘴,反正吴老太君心中清楚。
穆连慧唇角微扬,笑得几分了然几分嘲弄,她知道的,周氏不会蹚浑水。
“祖母,道理我都懂,”穆连慧转眸看着吴老太君,“可话说回来,这家中年轻守寡的又岂止姑母一人?别人能忍受,偏她要向晚辈撒气?”
“年轻守寡”四个字落在耳朵里,说不出的糟心。
吴老太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