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云瞪着一双美眸问,“你觉着你是关键一环?”
“对。”谢莫如斩钉截铁的一个字,令江行云良久无言,半晌,江行云方道,“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莫如,你尽可以同我说。”
谢莫如笑问,“我祖上与你家有恩情还是有交情?”
江行云将嘴一撇,这个不雅的动作由美女做起来也多了几分俏皮,她径自又给自己斟了碗酒,不急不徐道,“说句实在话,方家是开国公府,如今帝都豪门,有几家与他家没交情,更不必说宁平大长公主了,毁在她手的家族多也去,但受她恩典的家族也不少。这些人,待你如何?”
“恩情交情都不是能长久的,便是父子兄弟血脉同胞,为着一点子蝇头小利打破头的也大有人在。”江行云慢慢饮一口微烫的马奶酒,道,“昔日前朝末年,各路豪强揭竿而起,太祖皇帝论出身不及当时前朝皇室出身的鲁王,论兵马不及江南王的冯家,家祖父在青城山习武,瞧着天下大乱,也知是千载难逢之机,下山先是投靠吴王,后觉吴王为人心胸狭窄,继而投靠冯家,冯家门阀复杂,祖父有志难伸,最终几番周折,投奔了偏于晋地的太祖皇帝。当时,太祖皇帝兵不多粮有限连地盘儿都是最小的,发的饷银亦不能与前两者相比,祖父却一直忠心于太祖皇帝。别说什么太祖皇帝天命所归,或者说太祖皇帝如何驭人有道,这两者,鲁王与江南王怕也不缺,但最终祖父还是选择效忠太祖皇帝,不一定是多么复杂的原因,可能归根结底,就是太祖皇帝是个值得人帮助与效忠的人。莫如,我想帮你,也是这个原因,只是因为你值得人帮。”
“书上说,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我时常思量,不论是群是党,除去利之所向,总还有一个‘值得’的原因吧。”
☆、第93章 命运之一
谢莫如喜欢江行云那种旺盛的生命力与恣意的生活方式,江行云一向推祟及时行乐、醉酒当歌的洒脱,不过,江行云也说,她这洒脱仅限于自己家,由于没有大树好乘凉,还需收敛一二。
谢莫如素有自知知明,知自己算不得大树,不过,纵使她从来都是殚精竭虑,谋事万全,她依旧欣赏江行云这样率性的人。
谢莫如回家时已近傍晚,谢太太笑,“再不回来就要打发人去接你了。”
“行云训练了一班新舞姬,颇是出众。”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总有些闺中密语,更难得谢莫如能交上朋友,谢太太笑,“你们倒是会乐,去梳洗吧。”打发谢莫如回了杜鹃院。
许多年之后,谢莫如再回忆起这段岁月,仍觉着心酸难耐,她觉着她已经做好万全准备,迎接命运的安排,但其时,当年当日,她尚不知命运是何等狰狞的模样。
东穆,太宗皇帝三十年,冬。
西蛮使团来朝,于东穆王朝是一件足以载入史册的大事,谢柏因护送使团得以携宜安公主回到帝都。朝中大事暂且不论,谢家阖府皆是喜气洋洋。
宜安公主回帝都直接车马未停进宫给胡太后请安,谢柏身为外放官员亦不能先行归家,他需进宫面圣。一家人由上午等到下午,从下午等到天黑,今年的冬天格外冷,朔风吹落细密的雪渣,在屋里都能听到沙沙响声。谢太太吩咐,“把暖轿备上,待老爷跟阿柏回家,让他们坐轿子时来。”又说一句,“这大冷的天儿。”
是啊,这大冷的天。
谢莫如望向窗外,除了北风偶尔吹拂雪珠拍打窗纸的声音,就是一片漆黑。室内灯火通明,暖若春日,水仙花缱绻开放,袅袅的一室芬芳。
谢莫忧细心的宽解谢太太,道,“祖母莫急,外头天黑,又下小雪珠儿呢,路上湿滑,倒情愿祖父二叔他们慢些,安稳哪。”
谢太太将身子斜倚着榻上的小方桌,一笑,“这也是。”反正人已经回来了。
谢太太几乎望眼欲穿,才把次子盼回来,母子之间自有一番问候,一家人互叙了话,开宴行酒,热闹了一番方各回各院。谢柏今日住家里,他与谢莫如同道,撑伞送谢莫如,雪已经有些大了,下人来不及扫,踩在上面有咯吱咯吱的声音,大雪铺满天地,反射着夜晚的微光,路倒较往日更加清晰。
谢莫如道,“二叔,西蛮肯定有大变故吧。”
谢柏脸上归家的喜悦已化为眉心微锁,他道,“先西蛮王阿斯兰第五子阿克申联合第八子哈德、第十一子苏森诛杀大王子、二王子、六王子、七王子,连带堂兄弟数人,如今阿克申已在王都称王。这次的使团就是阿克申派出来的。”这种情况当然不符合东穆利益,穆元帝更希望西蛮重归分裂。
“如果事事都如我朝所料,那么我朝一统北凉、西蛮、南越就指日可待了。”谢莫如淡淡的讽刺了一句,“二叔何需烦恼,你在西宁州日短,再有法子,也不是神仙。西蛮王几十年的基业,真能叫人三五年整垮,也就配不上他西蛮王的英名了。”
谢柏笑,“这是在安慰我?”
“这是事实。”谢莫如道,“靖江王第七子来帝都代父向陛下请安。”
谢柏道,“此事我倒是知道。”
“内忧未靖,外患更难除。”谢莫如为谢柏惋惜,“二叔回来的太早了。”
谢柏笑,“也不是全无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