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被那一巴掌打得掀翻在地上,满脸是血,却立刻爬起来,跪在地上,“大人息怒,属下立刻叫人去追。”
“追!”首领看着江面,目光森然,咬牙切齿地说,“无论如何也要捉住杜若清,谁都不准伤她半根毫毛,那是魏大人要献给九千岁的寿礼,至于文家那个小子,生死不论。”
“是!”
☆、12
小船在江面上行了一天,文宣翊的伤口虽经过简单包扎暂时止血,但到了夜里,依旧沉沉地烧了起来。
杜若清抱着他,让他倚在自己怀里,声音颤抖地说,“辞修哥哥,求求你坚持下去,清儿只剩下你了。”
这一刻,她没有想起任何人,父亲、母亲、云叔、凝霜,包括,沈望山,她心里只有文宣翊,他的身体滚烫,她抱着她,就像抱着一团火炉。
她从衣裙上扯下几块布,浸了冷水盖在额头上,不停地给他换。
怀里的人,好像渐渐有了意识,动了动。
“辞修哥哥,你醒了吗。”她的声音里充溢着喜极而泣。
“清儿,嫁给我,你不开心,是不是。”男子声音沉沉,即使发着烧,身体虚弱,依旧温润得好听极了。
“辞修哥哥,你胡说什么,清儿从没有不开心。”
“我知道,你喜欢的那人,不是我,”他说着说着,突然咳嗽了一声,“可是,我的字也写得不错,我也能陪你下棋作画,赌书泼茶,只是可惜,在你情窦初开的那几年,陪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我。”
何止是不错,文宣翊的一手书法出神入化,其实是远远好于沈望山的。
文宣翊烧得糊糊涂涂,说的话也断断续续,却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情深。
“我还记得你七岁那年,刚刚绘出《思琼园》,父亲带我到杜府拜访,他指着坐在秋千上的你告诉我,那就是我未来的妻子。那是我第一次见你,当时你穿着鹅黄色的衣衫,秋千荡得很高,衣裙飞扬,眉眼间神采奕奕,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姑娘。”
“后来我出门求学,在外面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都想买给你,可等我回来,我的清儿已经喜欢上了其他的男子。沈望山他,的确是很好,难怪你那么喜欢他。”
“可他最终还是走了,后来父亲拜访杜府,商量你我的婚事,你答应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两年又怎么样,我们还有长长久久的未来,我一定能让你喜欢上我的······”
这些话,他平时不会说,烧着的时候,却说得停不下来。
“清儿知道,清儿都知道,辞修,你要快快好起来,清儿还没有嫁给你呢。”她紧紧地抱住他,止不住地抽噎。
沉沉的夜幕下,寂寥的枫江上,只余一帆小船,一个老翁,一对家破人亡的男女,静静地用力地依偎。
小船终于晃悠悠的靠了岸,杜若清背着尚在昏迷中的文宣翊上岸,她不知道他们该去向什么地方,不知道前路究竟在何处,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让她背着他,翻过一整座小山,荒山野岭,幕天席地,她没有找到一户人家,可杜若清此刻,却无一点不安和恐惧。
只要耳畔还有文宣翊均匀的呼吸,后背还能感觉到他胸膛传来的一下一下,沉稳有力的心跳,她就不再畏惧,不管前面有什么,她都不是一个人独自行走。
她终于找到一间破庙容身,他们从苏州城里逃出来,身上什么也没有,在船上漂泊一整天,她实在太累了。
她把破庙里最干净舒服的地方留给文宣翊,安置好他,她在他身边坐下,沉沉的睡过去。
☆、13
沈望山再见到杜若清,也是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天启三年十二月
。
数月前,沈望山听闻苏州杜珗和文之勉皆被诬陷为东林乱党,意图谋反,东厂以一个极可笑的罪名定了他们的谋逆之罪,文杜两家被满门抄斩,所有财产都进了阉党的口袋里,而沈望山在那一长串的名单里,却并没有看见杜若清的名字,可他四处派人寻找却始终没有她的消息。
苏州一别,沈望山其实从来没想过能再见到她,但是能再见一见,还是好的。
只是他没想到今日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她站在高高的塔楼上,穿着一身的纯白的丧衣,发上只簪了朵白色的绢花,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其他修饰。
她看到他,站在塔楼下,脸上是焦急惊慌的神色,好像在开口说些什么,她没有听清,她又想起五月初三的那个雨夜,脑海里是杜府里浓重刺鼻的血腥味,所有亡魂彻夜的惊叫嚎哭,让她一次一次地在噩梦中惊醒。
她又听见,辞修在她耳边用温润的嗓音絮絮叨叨地说话。
她闭上眼,又看见辞修腹上插着长长的匕首,在山路上踉跄却固执地追赶马车,她看见自己坐在马车里朝他大喊,用尽全身的力气,“辞修,不要追了,不要······”
她看见他离她越来越远,他却依然不肯停下哪怕一步,直到用尽所有力气,倒在马车扬起的尘埃里。
她眨眨眼睛,眼眶里没有一滴眼泪。
“一直听闻,苏州杜若清小姐乃当世造园奇才,七岁便造出思琼园,号称咫尺山林,本官原以为是言过其实了,可听闻当日锦衣卫两个小队的几十号人进了杜府的园子,竟在里头绕了半宿都出不来,如此看来,姑娘的确是玲珑七窍的心思。”
暗室里,说话的人似乎官阶极高,那个锦衣卫首领跪在他面前也未敢有丝毫